可那两个影子忽然动了起来,他们从一扇窗走过另一扇窗,其中一个影子转头对着另一个影子得意地笑着,声音隔着玻璃传来,已经是毛刺刺的了:“我就说嘛,就和那母猫发情似的,你还偏要来看看……”
直到他们已经走得很远很远,荀攸仍旧看着窗外缄默无言,心里涌上古怪的失落。与此同时,各式各样新奇而下作的言辞忽然就在他脑子里搅动起来。
他和荀彧都是很难愤怒的人,此刻也只能很无措地想,自己是否真的可恨,可恨到要顶上“鸡奸犯”这样的字眼。但也只是到此为止,再多为自己开脱的气力已经没有了。
“我说过,我是一个怪物。”荀彧的唇熹微地开阖着:“对不起。”
荀彧温柔地凝视着他,就像在从前的每一个清晨与黄昏,雨水与晴日,万物复苏的清脆声里,他总是温柔地凝视着他。
荀攸顿时觉得难承其重了。
他佝偻着身子嚎啕大哭,口齿不清地说着,你不要替我顶罪,那些罪名多难听啊,我不要他们把那些字眼放在你的身上。
他哭了很久很久,几近哭得头脑发晕,五脏六腑都疼得裂了缝隙,可恍神间脑袋松松地磕在床头,登时又醒了。荀彧没有劝他不要哭,只是一直举着袖子替他擦泪,他看见荀攸吸着鼻子慢慢停下来,便低声问他:“哭够了?
荀攸恍惚无神,只晓得点头。
荀彧笑了,摸摸他的发鬓,又问:“你没有后悔过,是不是?”
“后悔,后悔什么?”
荀彧却调转了话头,用一种近乎于对待孩童的慈爱口吻问他:“今天晚上是不是把你吓坏了?”
荀攸苦笑,想想觉得自己笑起来大约很难看,又不笑了:“有一点罢……”
荀彧让他坐到床边,替他拍掉身上的土灰,又把头枕在他的膝盖上:“公达,不要听他们说的话,知道吗?”
“可你不能……”荀攸想起方才荀彧的剖白,他垂落于地的额,他流着泪的眼,心内骤然痛不可当,“你不能把这些话放在自己身上。”
荀彧轻轻笑起来:“我是什么人自有你知,我自问俯仰不愧于天地,今夜种种,不过是脏水向我泼来,由而映照他们的影子……”
他大约真的累极了,话音渐落,终于慢慢入眠。荀攸紧紧握着他的手,心想或许什么时候,又会有人在窗外看着他们了。黑咕隆咚的影子,毛躁刺耳的说话声,说他们是放荡的野鸳鸯,发情的猫。
第十四章
那晚荀攸做了一个很短的梦,梦见白雪无垠,红泥小炉煨温酒,荀彧的脸灿若春桃,他拢了拢霜白的狐领大氅笑道:“公达,这场雪太大,我要走了,你不必送我。”
头往下一顿,荀彧就睁开了眼睛,窗外皑皑积雪,他以为自己仍在梦中。怀中的身子滚烫得灼人,荀攸伸手探了探体温便知不好,他摇醒了荀彧,着急道:“文若,文若,你醒一醒,你烧糊涂了!”
荀彧的身子软绵绵的,许久才从喉间应了他一声:“……怎么了?”
“有没有药?从前那些药,可不可以吃?”
荀彧鼻间叹出绵长的热气,晕乎乎地睁开眼睛道:“没有,你别忙……你去,你去找赵队长来……”
“找他有什么……”
“去,”荀彧皱着眉,极力抬着手指向门口:“去找他来,他知道该怎么办。”
荀攸心慌意乱,只能听他的。赵队长果真浅眠,他来不及点灯,摸着黑却极快地穿好衣服,又从抽屉的角落里取了好些钱才同荀攸走。荀彧见了他,似是松了口气,便向荀攸道:“我同赵队长有话说,你先到门边去。”
荀攸不忿极了,他不晓得究竟有什么还要瞒着他,但荀彧坚持,口吻极硬地要他回避。荀攸站在门边,看见赵队长附耳下去,荀彧开始断断续续同他说着什么。约莫商谈半分钟后,荀彧才问他:“可不可以?”
赵队长轻轻点了点头,随后对荀攸道:“快,穿衣服带上钱,我们送他到卫生站去。”
荀攸一边从柜子里取出大衣一边问:“卫生站?哪里的卫生站?”
“沙河农场的卫生站,离镇子近,总有人在的。”
荀攸看了看窗外的大雪道:“这天寒地冻的,怎么去?”
“没有车了,叫醒别人不合适。这样,我们轮流背着他,先往大路走,遇见车就拦下来,再不济走一个半钟也该到了。”
荀攸没想过这是个多么荒谬绝伦的计划,只是麻木而积极地顺从着。两个人忙忙碌碌地全副武装,又凑了两百元应急,便悄悄背着荀彧往沙河镇的方向去。
雪天路滑,又极难辨认方向,风雪涌进喉咙里全是干辣辣的疼。赵队长拿着两只手电筒往前照,光很快就被吞没进黑暗中。荀攸一度停下来质疑过方向,但赵队长很坚持,他在风雪中跺着脚斩钉截铁地说,我不会害他。
四周群山环绕,像一尊尊体型庞大的佛对他们的目送。
这辈子荀攸没吃过这个苦头,已几近力竭,好几回他困倦得要向前栽倒,都在摇摇欲坠时想起荀彧濒死的喘息,又醒过来接着往下走。终于在窥得天颜处,荀攸被隐埋在雪中的巨石绊倒,连带着荀彧一起扑在雪地上。
荀攸爬起来,看见雪里的殷红,惊得他连忙捧起手边的雪盖住了那一片血迹。他又跪爬着回到荀彧身边,扯着荀彧的手臂,试图再次将他背起来。但反复几次后,他终于知道自己做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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