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尴尬地干咳一声,压低声音道:“您这样随意带人进来,被发现了可怎么是好?”
白蝉正负手在殿内观光,闻言看过来:“大人请放心,只要我不想,就不会叫人瞧见。”
福纨得意地:“听见了吧?白姑娘是不是很厉害?”
楚衡则:“……”她觉得这俩人一唱一和,委实扎眼得很。
交谈间,白蝉已在院内转了一圈,好奇道:“此处就是你当差的东宫?”
福纨随口说了声是。
白蝉:“唔,难怪——”
福纨:“?”
白蝉评价:“这庭院如此萧索,想必是疏于打理的缘故,若是你负责便不奇怪了。你三天两头溜出宫去,院子成了这样,难为你们殿下还住得下去。”
福纨:“……”
白蝉疑惑:“怎么,难道不是?”
福纨捏着鼻子,咬牙认了:“是,是我懒怠了。”
白蝉一脚迈进内室,有些好奇:“你们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
“帝姬?”福纨大言不惭道,“那自然是英明神武气宇不凡一表人才……反正就是天上有地下无的厉害人物!”她一口气说完,毫不脸红。
听得她这样连珠炮似的夸人,白蝉似乎有些不快,收回视线,只冷淡地嗯了一声作为回答。
趁白蝉四处晃悠的功夫,楚衡则将福纨叫到一旁,匆匆告诉她,那溺亡宫女的案子有了眉目。据说她偷走了宫中一件顶要紧的东西,翻遍了寝室和尸首都没见着,宋阁老正在府中大发雷霆,打发了所有亲兵去找。奇怪的是,他只发派任务,却死活不肯告诉他们到底丢的是什么东西。
“——这可不是瞎子摸象,乱来么?侍卫私下抱怨了好几回,但也没法子,”楚衡则压低声音,“他们一日找不回来,就一日不敢回去复命。宋阁老这回是动了大气了,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尊贵的宝贝,竟引得他这样。”
福纨点点头,心想那破布片果然是重要之物。
楚衡则还有除夕的事务要忙,只待了一会儿便匆匆告辞。
殿内重新冷清了下来。福纨凭记忆往书房寻了几本讲山魈志怪的闲书,抱着书往外走时,撞见了背手立于厅中的白蝉。
她好奇:“在干什么呢?”放下书走近,却见白蝉是抬头望着前厅的一幅字。
——那是半阙缪氏子的《赋新月》。
白蝉念道:“‘时人莫道蛾眉小,三五团圆照满天。’这字和诗一样豪迈,倒不像女子的手笔。”
福纨:“谁规定女子只能写那簪花小楷,你亦是女子,不也是以剑傍身,不让须眉?”她装模做样地欣赏了一番自己写的字,挑眉道,“我们殿下向来平等待下,来日她登基,说不定还能封你个女将军当当。”
闻言,白蝉轻哼道:“宋氏的王朝,与我何干?”
福纨微讶:“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莫非你竟不这么想?”
白蝉淡淡瞥了她一眼,又转了开去。
福纨道:“人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你这身绝世武艺空耗了岂不可惜?”
白蝉终于开口了,语气平静:“天下与我何干?我所执着的,只有剑道本身罢了。”
福纨皱了皱眉,却听她又接着道:“再者,皇位上坐着的是谁,你以为百姓当真在意吗?他们哪里知道什么贤明昏庸,只要吃得饱,穿得暖,哪怕国号换了,不还是一样的生活?”
室内静了一瞬,冬风卷着枯叶拂过室内,在他们之间划出一道透明的屏障。
福纨抬眼:“如今陈氏治下手段严酷,引得百官战栗,在你看来,也是无伤大雅的事了?”
白蝉:“若百姓能够安居乐业,这天下姓陈还是姓宋,又有什么相干?他们若不想做官,大可告老还乡种田维生。千千万万的读书人,难道还填不上这几个空缺么?”
她的话句句在理。福纨瞅着她,却觉出几分说不出的古怪——白蝉神色与平常一样的冷淡,可这冷淡之中,又夹杂着一丝疏远,似乎很不乐意谈论这个话题。
福纨顿了顿,一一列举道:“薛长史因言见罪于女帝,阖族流放南疆;邢主簿得信于皇帝而遭女帝妒恨,逼令自杀……这般酷刑,百官惶恐,又如何能为国为百姓尽心竭力?”
白蝉:“换个皇帝,就没有这样的事了吗?”
福纨张了张嘴:“并不是没有,只是……”
白蝉投来一道目光,语气平静:“定远侯世代忠烈,却被宋氏皇室屠尽满门,此番作为,皇帝与女帝又有何不同?”
庭中风穿枯树,簌簌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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