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塘是不可能沉塘,别说苏威舍不得。今日苏恒兄妹三人站在此处,当着他们的面将他们的亲生母亲沉塘,这是在苏恒三兄妹的心中扎刺。苏恒是老太君亲自教养长大的,无论如何,苏老太君也不想在苏恒的心中扎刺。之所以说这句话,无非是逼迫苏威休妻罢了。
只是苏威与一般男子不同,若是当真能做得到这般洒脱,他便不会忍受这么多年。
白清乐偷吃的事情他并非不知情,甚至清楚地知晓苏楠修不是自己的孩子。即便如此,他当初还是顾念了白清乐的名声,只是暗中将两个孩子丢弃罢了。如今老太太的逼迫,是在苏威的心里割肉。他沉着脸,迟迟无法开口说休妻。
苏老太君看他这没出息的样子,泛着死气的脸由黑变紫,最终两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苏老太君的身子本就不好,太医早就说过,只有一年不到的日子好活。只这一年,苏家上下小心翼翼地伺候着,根本不敢让老太君受刺激。苏老太君这般直挺挺地倒下去,仿佛一记重击敲在了苏威的脑袋上。他的脸瞬间煞白,毫无血色:“……娘,娘?娘!”
苏老太君倒在地上,脸色迅速灰败下去,人一动不动。苏威吓得六神无主,当下再也顾不上跟白清乐的那些情情爱爱,抱着老太太便立即往祠堂外跑去。
苏恒也慌了神,跟苏毓交代了一声,抬腿便追上去。
苏威父子俩离开,祠堂中的苏家人这时候也慌了。苏老太君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不管是不是因为他们。今日在场之人都难辞其咎。
一时间,苏家人面面相觑,倒是失了主张。
苏毓与徐宴对视一眼,夫妻俩与苏楠修一道也匆匆跟上去。
苏家一家子人离开,就剩下白清乐一人跪在地上。四周坐着苏家的族人,场面一时间静得可怕。苏家几位长辈沉默着说不出话来。他们辈分虽高,但苏威这一脉才是主家。白清乐再是不堪,也是苏家的宗妇。苏威不在场的情况下,谁也不敢开口处置白清乐。
气氛异常的尴尬,白清乐捂着胸口却暗暗地吐出一口气。庆幸老太太倒下的及时,让她逃过一劫。
与此同时,苏恒已经命人拿着玉牌去请太医。苏威抱着老太太回到鹤合院,府上的府医闻讯赶来,立即就将围着的人推开,解开衣裳便立即施针。苏威立在人群之外,两只手都是抖的。府医施针的速度非常快,几针下去,老太太面上的死气便消退了下去。
苏毓徐宴等人晚了一步到鹤合院,鹤合院里兵荒马乱。不过好在老太太只是一时气闭了过去。府医及时施针,老太太的这一口气喘过来,命算是保住了。
人晕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老太太幽幽地醒过来。
她目光散漫地在屋里转了一圈,越过苏恒苏毓,直勾勾地落到苏威的身上。嗓子里仿佛被什么卡住似的发出赫赫声,苏毓一惊,连忙将人半扶起来。她喉咙里似乎有东西,挣扎了半天,蓦地一口血喷出来。那喷到了纱帐上,染红了靠的近的几人的衣裳。
好半天,老太太喉咙里才发出粗嘎的声音:“……休!你若不休,我死也不会瞑目!”
苏威仿佛傻了一般立在人群外,脚跟子仿佛生根扎进了地里,半天没动静。苏老太君看他这固执的模样,两眼翻啊翻,眼看着就要背过气去。沉默了这么久一言不发的苏恒将老太太交到苏毓的手中,蓦地站起身厉喝道:“来人!备笔墨纸砚!”
苏恒这一声令下,鹤合院的仆从立即拿来了笔墨。
苏威脸色大变,瞪着眼睛看向苏恒:“你!”
“你不休,我替你休!”苏恒不闪不避地与他对视,高挑健硕的身形与父亲相差无几,“你们这些糟污事儿我已经看腻了,就此一次斩个清楚!”
说着,他不管苏威又青又紫的脸,走到书桌边便奋笔疾书写起来。
老太太靠在苏毓的怀中,盯着苏恒终于是笑出来:“好!好!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孩子!”
她一边笑着一边脸色越来越晦暗,生气仿佛握不住的沙子,肉眼可见地流失。苏毓急得要命,一直催问仆从太医来了没有。这个时候窗外还在下雪,太医来得非常慢。府医施针也无法挽救老太君颓败下去的生命力。等到苏恒那边休书写好,老太君的眼睛已经失去了光彩。
等苏恒走过来,看到老太太的模样,人都已经木了。
“念!”徐宴斩钉截铁的一个字惊醒了苏恒。
苏恒忙抓起休书便念了起来。
苏威终于动了,他走过来,听儿子一字一句地痛斥着白清乐的罪责,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随着苏恒最后一个字念完,老太太睁开眼睛:“恒儿,去拿你祖父的印鉴。”
“母亲,白氏她经此一事真的知错了……”苏威从未遭遇过如此进退两难的境地。
苏老太君却不搭理他,只固执地看着苏恒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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