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昭含一愣,不置可否,反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孟婍那双水盈盈的眼睛一直盯着他看,撑着额头甜甜笑道:“不否认就是还喜欢咯,那我就放心了。”
言昭含不知道说些什么。孟婍已经裹着软褥子靠近了一些,转过脸看他,她嘴角两侧斜外下有梨涡。她说:“其实我从昨晚见到你起,就知道你一定会救我们。”
“你如何知道?”
她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应该是凭感觉哪。我刚刚在想,或许少君也是逼不得已才放箭伤了薛大哥,刻意没要他性命。”
言昭含弯了唇角:“倘若我说我真的是因为射偏了呢。”
“不会。你还爱着我哥哥。”她说得无比认真,望进他的双眼,“所以你不会伤害我们。”
言昭含觉得这个小姑娘真是单纯天真。
他听闻孟婍是霍止的未婚妻子,有点儿惊讶,且不论他们之间相差数岁,孟婍与言妙的性格也截然不同。孟婍被保护得很好,未将圣贤书读死,身上还有一股子灵气。在她的眼里,世人非黑即白。
而言妙性子果断干脆,做事从不拖泥带水,冷静归冷静,有时还是喜欢意气用事。她聪明又傲气,欣赏光明磊落之人,瞧不起阴险小人,向来敢作敢为。
他想了想,她们有一点相似之处,眼神都很倔强,不颠黑白,执着而坚定地行走在人世间。
不,他错了,言妙已经长眠于地下,再也不能在人世间行走。
接连几日颠簸在路上,他不知怎得就想起年幼时的一件事儿来。
他刚去言家的时候,不喜欢同人说话,不爱搭理人。他二哥言清衡想对他好,每日带来新鲜的果子或是国学书籍,他每一次都躲远了。他一点儿都不想跟言家的人亲近,也憎恨自己身上流了一半言家的血。
他时常一人去僻静的地方。有一回从山上抓回来一只兔儿,就养在院子里。他很喜欢那只兔子,每天亲自给它喂水喂菜叶子,有时也会将它放到院子外。
后来言妙路过他的院子,见到了那只兔儿,她心水得不得了,就跟他娘要了这只兔子。他娘自然是允了。
他是不依的,却没敢说话,眼睁睁地看着言妙将那只兔儿带走。
阿娘宽慰道:“我晓得你不舍得,不过是一只兔儿,你要喜欢,阿娘明日到山上去再抓一只回来。”
他执拗地说他不要,说那不一样。
没过几天,言妙就将兔子养死了。言妙悲戚一会儿,去沉皈的私学上了早课,午后就欢呼雀跃地带着言尔去捉蝴蝶了。言昭含那日偷摸楼后的小院看兔子,笼子里是空的,管事的婆婆说今早发现那兔儿死了,仆人已将它带走了。
他不知道那只兔儿是被丢到了何处,他只晓得仆从是懒得将这只兔儿安葬的。他鼻子酸着,眼睛红着朝回走,在路上见到了言清衡。
十五岁的言清衡见到他泫然欲泣的神情,就被吓了一跳,温声问他是怎么了。他一说起那兔子就掉眼泪,边说边掉眼泪。
言清衡安抚了好一会儿,为他擦掉眼泪,带着他走遍了沉皈的每一个山坡,去找那只被丢弃的兔儿。他们走到日暮西沉,终于在一颗百年老树底下见到了那只兔儿,尸体边围绕着蚊蝇。
他把它葬在了那棵树下。
言清衡牵着他的手回去时,告诉他可以遗忘这些事儿,睡一觉,明天就能眉开眼笑。他说,你还这么小。
言妙从二哥那儿知晓他难过后,其实有想要同他亲近示好,曾为他带过一只新兔儿。那只兔儿不似他原先那只白中夹杂灰黄,它通身都是雪白的,似乎有点儿娇贵。他没肯要,态度是一贯的冷漠疏离。傲气的言妙就再也没同他亲近过。
再后来,他阿娘去了。无声无息地。他一觉起来没唤醒她,就再也没能唤醒她。
言书涵碍于面子,没为这个被他称为“疯妇”的女人操办丧事,只是令人买了口棺材,要将她埋葬在山上。他第一回跪在言书涵面前,求着他爹将他娘送到他们曾栖息的小镇上安葬,那是他娘生前的心愿。
言书涵最终允了。十二那日,言家仆人乘一叶小舟载着棺椁去了小镇,他也跟着,看着他们将他娘安葬在江岸边。那时的芦苇还没有一人高,他站在江岸边,能见到远处的民居的黛瓦粉墙,天上飘着几只纸鸢。
他娘去后,他有许久不曾出门,也不曾与人说话,多数时候就是留在院子里。
那一年里,他收到过来自暮涑的几封信。言家的仆从第一回将信带给他时,他还有点儿诧异。他疑心是寄错了,一打开先瞧了字,再瞧了落款。孟透。
那几封信里皆是些不着边际的话,讲他在暮涑如何如何,漓州如何如何。他一边想着暮涑漓州如何与他何干,一边在漫长的黑夜里,读完了这几封长信。或许是因为拂莲的夜太长了,他将那几封信读了几回。
他隐隐瞧出几分暧昧。他不太敢往深了想,只觉得头疼,寄回了一封仅写了“记错否”三字的书信。他觉得孟透那样聪敏的人,能读得懂。
之后有一日他收到那封直言心事的信,又瞧见了那幅丹青。那样炽热的爱意和细腻的描绘,让他觉得自己无处可逃,避无可避,但他还是选择将书信和画像都丢弃到角落里。
他阿娘去后,他不知怎么的,很不安静,心中总像是空缺了一块儿。他拾起笔想写点什么,便写了一封寄回暮涑的信。
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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