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打个抖,这就无法再硬着颈项,颓然跌坐在榻侧。望着枕上人有些干裂的嘴唇,小皇帝伸手摸了一下,又忙得缩回来。口里不由软了下来:“亚父,你别生我的气。我下次出宫一定带好侍卫。不,我再不随便出宫了……”
不敢看那人颓败的面色,小皇帝移开眼睛,扫过屋内摆设。
一侧架子上那个青瓷霜花鱼荷瓶,貌似是去年中秋赏他的,没想到他当真放在这儿了;那个是今年赏他的灵窑御贡九黎琉璃铜底宝莲薰香炉,朕的那只也是这般放在案桌上。朕就记得他喜欢鹤椒香,要不明天再让小德子再送些来……
看遍满屋的宝饰,小皇帝一一认出无不是他赏的。垂目再看那人脑后有些格格不入的木枕,小皇帝喃喃道:“朕赐过你金玉宝枕,赏过你瑟瑟安枕,甚至让内务府给你造过一个跟朕闲意殿里一般的镶宝玉枕,可你还是用着这个破木头。”这就不知怎的一发狠,猛地抽来砸在地上,“你就只晓得惦记个死人麽!”
那人头在榻上微微一碰,发出一声响。小皇帝立时变了脸色,忙得俯身抱住他脖子想扶起他,却又力气不够只能勉强托着他上身,尽力张开双臂将这人搂在胸前低声道:“抱歉亚父,朕,我不是故意的……”
话音未落,就觉得胸前有些腥湿之气,低头让开些看,却是那人胸前缠裹的白布又透出些血来。只得将他放下扬声道:“来人——”
看着太医又匆匆赶来替他处理,小皇帝深吸口气,将袖中的手紧紧握住克制下来:“朕先回宫,你们,务必治好贤靖王!”
这就不再看磕头不迭的众人,小皇帝甩袖出门去了。
跟在一脸肃穆的皇帝身后,侍卫宫婢觉得气氛委实低沉险恶,大气都不敢出。一个青年太监伺候着皇帝上了门外的马车就听里面低声道:“小德子,去城东。”
德公公一怔:“皇上……”
“朕说去城东!”
德公公打个抖忙应了:“遵旨。”
放下车帘,一串人这就在夜色中往城东去。
城东近城门处几条街都已禁严,京兆府尹黄宣连夜正与属下挨个问话盘查,却久不得其法。正焦头烂额之际又听有人大声报“皇上驾到——”
只得一推官帽整理朝服出来接驾,马车上天子却未下辇。隔着帘子小皇帝的声音有些模糊:“黄府尹,如何了?”
黄宣伏在地上定定心神道:“回皇上,微臣已查过附近五条街所有住户,均暂无嫌疑。”
“哦?”
黄宣背脊一凉又道:“微臣思量,贤靖王所中铁箭不似我凤朝之物,倒像是……西北番邦之物,恳请陛下准臣盘查近日来京中出没的外族。特别是,尚在京中的使臣队伍。”
“……准。”
“谢陛下。”
那车里又是一阵沉默,跪了一地的大小官员又不敢催问,只得在寒风里瑟瑟发抖。
约莫半炷香后,车里人才声里透着疲倦道:“尽快抓出凶徒。不可扰民,亦不可自乱阵脚。”不等他答,那车里又道,“小德子,回宫。”
太监尖细的嗓音拉长了腔调:“起驾回宫——”
“恭送陛下。”
待车架行远不见,黄宣方才起身,却仍旧皱眉不展。师爷忧心地扶着他低唤一声:“大人。”
黄宣叹口气:“师爷以为如何?”
师爷抿抿唇道:“天家这旨意,大有深意。”
黄宣举目望天,见黑云沉沉不辨星月,故此摇头小声呢喃:“要变天了。”
第二日果然变天。
纷扬细雪自后半夜落于九天,到拂晓时地上已积了薄薄一层。
本就安静的贤靖王府一片肃然,管家恭敬地领着个官服都未除的人走过穿花游廊:“多谢丞相记挂,张大人仔细脚下。”
张源理眉头不展:“全管家,王爷还没醒?”
全管家叹了口气:“好赖血是止住了。多得官家厚恩,赐了九醸白玉膏。”
“还有旁的人来看过麽?”张源理跟着他转入王爷所住内院。
全管家替他打了两重帘子入内:“除了陛下与丞相,别的都以王爷未醒推拒了。”
“说不得也是当有此劫。”张源理在门边除了大氅,“先引熏炉来烘一烘,免得这一身的寒气冲撞了王爷。”
全管家自是依言而行,请他在外间坐了片刻,又送上热茶换了小手炉方才引他往内室去。
张源理见榻上人面色惨白,也就心中一酸,疾步到他身侧坐下:“阳庭,阳庭,唉……”
全管家听他凄声也不免鼻中一酸。想来丞相有话要说,便乖觉地告退出去,回身替他带上了门。
“你这傻子,早与你说功高震主鸟尽弓藏,你偏不听。”张源理哑声道,“纵是先皇国士待你,你也报得够多了。”
探出手来想抚他面颊,终究还是缩了回去,单颤声道:“皇帝如今也好十三,没几年就该大婚亲政。你心思深沉想甚麽我不管,可你总该听劝。急流勇退并不丢人,归隐南山岂不快哉?如今遭了这罪,可不是你咎由自取麽?”
张源理叹着气替他拢了拢被子:“若真不醒,当真亲者痛仇者快的事。陛下……对你历来有些误会,免不得听了谗言。你又一贯疏懒不喜辩解,长此以往总是祸端。”说得却又自苦笑,“是了,你若在乎这个,也就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接旨当这见鬼的摄政王。”
正要再说,却听外头吵嚷起来。
张源理一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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