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把废话说得一本正经的,谢怀听得闷笑,拿手挡住了眼睛,“打仗就缺你一个,我看这大周迟早要完。”
宿羽不依不饶,把他的手拉下来,“怎么不缺我一个,他们都说我可厉害了。你听见我说话了吗?真的,你知道什么,得跟我说,不然我真想不起来。我都不敢想了,一想就脑袋疼,撞墙就更疼了。”
他还在嘚啵嘚说个没完,谢怀的大手热乎乎地覆上了他的后脑勺,“撞墙?失忆是这么个治法么,没听说过。”
宿羽来劲了,指着墙根,“就这,你看,都快被我撞塌了。”
他拉着谢怀的手腕让谢怀凑近去看,谢怀没让他拉动,把手抽回来,突然说:“你差不多行了吧。”
空气一下子浸了冰,宿羽毫无觉察,“啊?”
谢怀回身抽了把椅子,抱臂坐下,重新翘起长腿。一个姿势摆出,审讯官的气度扑面而来。
“我以前认识你,你就缠着我,行。燕燕以前不认识你?郭单皮以前不认识你?还是李存年李昙不知道你什么来路?你缠谁不好,缠我?装傻装到我头上来了。”
对面“殿下崽”的五官被灯火照出了某种不怒自威的威赫,宿羽无辜地抽了抽鼻子。
谢怀抬起右手,漫不经心捻了捻指尖,突然说:“说吧,想起什么来了。”
宿羽略感尴尬,但也不害羞,右手握成拳头,一边整理语言,一边一下一下轻轻地敲击着太阳穴,多少有点神飞天外的意思。
谢怀不着急,就等他走神走回来。
良久,宿羽终于有点恍惚地抬起唇角笑了笑,就像是从思绪里抓出了一片杏花瓣,记忆的吉光片羽柔嫩鲜活,毫无滞涩。
“我想起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好像是在夜里。我在山顶上,天也不像这么冷,山底下满城都是明晃晃的灯,眼前是你。”
谢怀猛地攥住了右拳。
宿羽毫无察觉,继续说道:“眼前是你,后面是座寺庙,或者是别的什么。反正是你和我在山顶上,不知道记错了没有,没准是梦见的。有这事吗?”
那是摄山栖霞寺,宿羽没有记错。
那天晚上,宿羽说“愿弃身锋刃”,他也真的放手了。
七天之后的清晨,宿羽真的为他一鼓败虏,使魑魅魍魉匹马不回。如果当世真有所谓倾国名刀,宿羽就是那一把。
但如果时间倒回一次,他不会让宿羽说出那句话,甚至不会让宿羽跟他回金陵。
谢怀轻声笑了一下,“还有什么?”
宿羽说:“啊?是真的啊?还有就是,……你说,你的心意,没有一丝一毫是假的。”
当年深情随明月东流,门外是山呼海啸的罡风雪霰,谢怀觉得有些喘不上来气,不想再看宿羽明澈的眼睛,低下头,说:“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宿羽捏着兵书的书页,手指都有点僵了,自己吓自己似的吐了口气。
“不知道。还有一点——这个我记不清了。我不记得我有没有说‘我也是’。”
灯芯质量欠佳,又开始簇簇跳动,这次宿羽自己跳下床来,拿刀刃拨开灯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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