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辞柔摔落的那一刻,连宫乐都停止了,席殿中所有的目光都凝聚在她身上。
京都的第一美人,在仲秋献艺上遭人设计,人从半空跌落,所幸无伤。
知天命的陛下哪在万民合乐的佳节里见过这种龌龊事,当场震怒,回衔檐宇的每一处金龙眼中都跳跃着威仪,伴随着的是天子的圣意:“给朕彻查!”
辞柔却不卑不亢地站起,垂着头叫人看不清面容,“是臣女的家事,还望陛下息怒。”
清脆如黄鹂的声音像掉落的珍珠一样,一颗一颗的打在人心上。
话音刚落,殿中的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显现出惊奇的神色,京都太师府那些事随便想想就心中了然,随即面上又作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来。
这场精彩的可以取代京都各茶馆说书段本的大戏,最终以太师府向圣上羞愧请罪而告终。
岑玉静静地站在这座富丽堂皇的殿宇,冷眼瞧着殿中人幸灾乐祸事不关己的神态,最后又扭头看了眼身边的辞诺。
她好像永远都是那副平静的样子,一双眼眸里常年浸着雾气。
身居庙堂的人心系天下,宫墙中的人挂念帝王,权侵朝野的人关怀后眷,可从来没有人把目光投在这个从江宁千里迢迢奔赴帝都的小姑娘身上。
从来没有人想过她是不是愿意远离江宁。
没有人想过她是不是愿意寄人篱下。
没有人想过她是不是愿意接受他人为她写定的命运。
如果每一个人都愿意施予哪怕一分善意,哪有人愿意在岁月中露出狰狞的面容?
“喂。”岑玉用低的只能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同她讲,“你不会哭了吧?”
那双平静如水的眸子与他对视,岑玉惊奇的发现那张他以为只有一种表情的脸上居然露出一抹笑,她用一种极其温柔的语气朝他开口:“你瞎啊。”
岑玉被她怼的说不出话来。
叫人奇怪的是,他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盖过了生气,是什么样的感觉,他也说不上来。
他想。
不怪他今晚太过反常,都是那匹该死的马惹的祸。
☆、公子总觉得我要害他(五)
岑玉再次醒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头顶上方略有熟悉的黛青色罗帐,神色冷淡的扯了扯嘴角。
真行啊,他一个男人三天两头的跑到一个女人的身体里去,这算个什么事?
红袖刚推门进来,就看到岑玉一脸怔愣的盯着自己的手出神。
“小姐。”她将半开的木门完全打开,有光穿过回廊明明晃晃的照在地上,其间精致的花纹在光下散发出别样的亮色。
“老爷在书房等您呢,奴婢伺候您起身吧。”她转身从身后丫鬟手中接过襦裙,手上的功夫没停,嘴里又开始絮絮叨叨,“二小姐看着是个心善的,却没想到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好在您没出什么事,否则夫人该心疼死了……”
堪堪步摇插固定在岑玉的发间,红袖笑着抬头,就正对上自家小姐冷淡的目光。
红袖心下一惊,平日里辞柔最是讨厌辞诺,往往是不耐烦她提起这位二小姐的,可也不会像刚才那般,眼神冷的惊人。
她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就被岑玉打断:“那她现在在哪?”
红袖没听明白:“谁?”
“辞诺。”岑玉细长的眉蹙得更紧了。
“在祠堂。”红袖小心的打量了几眼岑玉的神色,可又看不出什么来,这才开口,“从前日晚宫宴完后就跪在那了。”
岑玉闻言扯了扯嘴角,让人以为他有话要讲,但最终什么都没说,一路神色冷淡的随着红袖去了太师府书房。
他到的时候,辞太师正在为今日朝时百官的储君之争而愁眉不展。
这个在殿堂上叱咤风云数十年的男人,终于在漫漫的时光中露出了疲态,原本乌黑的鬓角已经生出了白丝,他从案上的公文之中抬眼瞧见自己的女儿,常年绷紧的面上才露出一丝笑来。
他把下人都遣出去,书房中只留下他与岑玉。
“盼兮。”他瞧着岑玉开口,“你出生的时候,你祖母瞧了一眼,说你是有大福运的人。这些年看着你从个小女童慢慢长大,转眼间你就已经及笈了。其实为父心中也明白,你虽是女儿身,可胸腔中的抱负却不输男儿。”
“六殿下确实有不输陛下当年的风范,操刀必割,年仅十六就敢奔赴戍关。当时为父想将你许给太子时,你万般推辞,我也明白你心中心仪的其实是是六殿下。”
岑玉不知道此时该对辞太师的话做出什么反应,只好低下头装作赧然,心中却是另一番惊涛骇浪。
难怪先前陛下有意将太师府长女指配给太子为妻,却被太师以小女年幼尚未及笄为由推辞,当时太子虽有不满,却也不好发作。
“可是如今太师府的境况,是容不得你拒绝的。看那晚宫宴上娘娘和六殿下的态度,应是不可能接受我们的依附。若是不出我所料,再过几日,另立东宫的懿旨便要下来了,到时我们辞家便真正自身难保了。”
“这些年来我们太师府为太子明里暗里做了多少事情,又树立了多少仇敌。你心中也是清楚的,一旦废黜东宫,辞家将会落到什么样的地步。这京都中藏了多少双眼睛,在等着看我们的笑话。”
他顿了顿,一双锐利的眸子紧紧的盯着岑玉:“而为父的意思是,让太师府和安平府结为姻亲。”
岑玉闻言猛地起身,一脸不可置信地瞧着辞太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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