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原公子平生最厌恶为谋私利而说谎的人。端王李衍毫无疑问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崔渚在三年前已经被他伤透了心。
明明早该把这种家伙忘到脑后的,但崔渚却为他日思夜想寝不能寐,还为此改变了性格气度。崔渚真是琢磨不透自己的心了。
李衍忐忑不安地等着表哥回应,但崔渚始终幽幽不语。于是李衍愈加紧张地观察崔渚形容,看表哥一会儿皱眉摇头一会儿又舒展开来,心中实在疑惑,也不知道聪明绝顶的幸原公子能不能想通他话中深意。
这时,妍铃忽然说道:“我觉得,不是爬树变得没意思了,而是哥哥长大了。人长大了,自然不会再喜欢从前喜欢的东西了。”
李衍笑了笑,道:“原来如此,我今天受教了。”
又仰起脑袋,认认真真地看那棵树,道:“不知怎么的,我突然觉得十分愧疚。从前我明明那么喜欢爬这棵树。待我长大以后,却将它彻彻底底地忘到了脑后。刚刚若不是妹妹指出来,我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它呢,实在是惭愧,惭愧。”
妍铃挽住李衍的胳膊,笑道:“无妨。等你回了陈宛府,就可以在怀雁楼边上再起一座怀树楼了!”
李衍吓了一跳,忙躲着崔渚,压低声音问:“你怎么会知道怀……你怎么会知道那楼的名字?”
妍铃惊奇地说:“阿衍哥哥,你怎么脸红了?难道你题的‘怀雁’二字真的是在怀念哪只莺莺燕燕么?”
端王自然不是在怀念什么莺莺燕燕,他怀念的就是真真正正的“雁”!
现下妍铃公主居然当着“雁”的面,把这个名字给脆生生念了出来。简直叫李衍无地自容,只想把妹妹的嘴给捂起来一了百了。
正待李衍羞愤异常几欲遁地而走的时候,“雁”忽然开了口。
只听崔大人冷冷清清地说:“你怀念树,树却未必怀念你。你对树问心有愧,树却未必记得你。你以为没有了你,树就寂寞伤神、孤苦伶仃了么?其实,这棵树有日月雨露滋润,还有鸟雀蝴蝶陪伴,于它而言,有你无你,根本无关紧要。”
李衍愣了一愣,细细思索崔渚的弦外之音。
妍铃则问:“崔大人这番话,就是‘子非鱼,焉知鱼之乐’的意思么?”
崔渚答道:“内涵并不同,但略有共通之处。”
李衍顿觉胸中烦闷异常。
难道幸原公子的意思是说,本王压根儿不用对他愧疚,他崔大人宾朋满堂热热闹闹,对他来说,有我李衍也好,无我李衍也罢,根本无关紧要?
李衍这番却是完全想反了。
崔渚话中的“树”,指的其实是端王。
由于端王男扮女装欺骗崔渚的缘故,崔渚回到家乡以后性情大变,再也不敢随意亲近他人。可是那两个月的朝夕相处,对于端王来说却算不了什么。他一样是备受疼爱快活逍遥,直接把倒霉的崔家表哥给忘到了脑后。
这对表兄弟俩虽然各怀心事,却同样因为对方的缘故而黯然神伤。
妍铃公主待得实在无聊,便拉着李衍说:“哥哥,我们回去罢。你得来女宾席看一眼,母后、太妃和其他姐妹们都想跟你说话呢。”
李衍勉强扯出个微笑,又转头看崔渚。
崔渚还未说话,妍铃公主就说:“亲哥哥能来女宾席,表哥哥却不行。”
李衍羞臊不已,道:“你别再学三哥的玩笑话了。”
妍铃咯咯直笑,牵着李衍回去宴会厅。
李衍一边被妹妹拉着往前走,一边回头看,崔渚仍然立在苑墙之下。
只见幸原公子将双手背在身后,仰头望着那棵被端王忘到脑后的大树。孤独长影,映着清清月色,更是寂寞无双,萧条难耐。
一直到宴会快结束的时候,崔渚才姗姗归席。待到散席,李衍还想同崔渚说几句话,但崔渚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内宫礼官还等着引诸位亲王回到各自住所,李衍无法,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崔渚背影渐行渐远。
那夜便是转辗反侧,第二日,端王一早起来,想着该去看望崔家表哥,还未出门,又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原来是恭王李潇为昨晚惹哭端王的事特意来登门谢罪。
其实李衍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是看哥哥诚心道歉,就将他迎进屋内。
为表诚意,恭王还特地带了礼物。这礼物可是珍贵异常。恭王李潇的封地临近海滨,今年海岛进贡了两串海水明珠。每颗珠子大小相同,皎洁如月美晕熠熠。
恰逢皇帝举办祭天大典,恭王就将两串海珠一并带来皇都,一串献给皇太后,还有一串就送到了端王面前。
李潇一味想讨弟弟开心,但李衍心想,就算你送我再好的珠子,我也戴不了,回头还是要转赠给母亲。
而陈宛太后如今成日在道观修行,珠宝首饰一律不戴。我要是拿了三哥哥的这串海珠,岂不就是暴殄天物么?
于是端王婉言谢绝,将海珠又推回了恭王手中。
恭王也不与亲兄弟客气,见端王实在不愿收礼,就说:“阿衍,你不愿意收礼物也就算了,哥哥要请你吃顿酒,你总该赏脸罢?我听说皇城里近年开张了许多新肆,反正你我今日都闲着没事,不如去玩耍一二?”
须知端王平生最爱凑热闹,珍贵珠宝看不上眼,但吃酒玩耍却正合他心意,当场喜笑颜开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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