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小路走进内院,一眼就看见张柱国蹲着身子摆弄着一把木剑。内院四周都围上了浸了符水的红线,四角压着一枚铜板。中间放着一张木桌,桌上是那方朱砂砚和一个香炉,挨着香炉放了三根香。张柱国半蹲着身子立在桌子前,擦拭着手里满是刻着符文的木剑。见燕时玉来了,便支使他道:“燕小友来站在这里,待会儿你来点香,此香为引魂香,引魂香一燃,能引得阴魂现身。待那厉鬼现身后你与他说话分散注意力,我便趁机将他收服。”
燕时玉点点头,等张柱国磨磨蹭蹭地擦完那把木剑,按照他的吩咐点了香。这香不似普通的寺庙里燃的香,味道很刺鼻,如果通往黄泉的路上有什么味道,大概就是这个味道了。燕时玉有些受不了地屏住了呼吸,看着张柱国将一碗水洒在木剑上,一边喃喃念咒一边挥舞起来。张柱国之前说需在午夜方能引得厉鬼现身,此时正是子时一刻,不知是山中本就天寒,还是张柱国作法的缘故,燕时玉只觉得周身越来越冷,寒气钻进他的骨头,啃噬着他的皮肉,他的额上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来,一眼望去,燕时玉双目紧闭,嘴唇泛白,身子摇摇欲坠,已是强弩之末了。就在燕时玉觉得要厥过去的时候,突然听见远远地传来如泣如诉的呜咽声,慢慢地呜咽声越来越响,夹杂着绝望的嚎啕,幽怨的抽泣,狠厉的尖叫,汇聚成一派万鬼齐哭之势。他浑身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看见半空中影影绰绰地显出一个人形。过了半刻钟,那个人影凝实了,燕时玉终于看见了梦里的那个探花郎。他穿着朝服,朱衣朱裳,印着流金团花纹,内里是白色罗中单,身挂玉佩玉钏,脚上是一双黑皮履。他本就眉目姝丽,眼尾上翘,此时苍白的尖下巴衬着朱色罗袍,更显得双唇如赤血,眼瞳似点漆。燕时玉一时看得愣住了,只这一晃神,便被这冤孽欺身上前。他的一双手似是铁钳一般,深深地嵌进燕时玉的右肩,如被剜了一块皮肉一般簇簇地疼。燕时玉忍不住嘶了一声,这冤孽便将目光从他的右肩上滑落下来,双手捧起燕时玉的下巴,定定地看着他。一时两人的距离极近,燕时玉与那厉鬼鼻尖相触,视线里全是他那双慑人的眼睛和眼角那点带些媚态的泪痣。燕时玉只觉呼吸粗重,热气触到那鬼冰凉的皮肤,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才终于缓过劲来,清咳了一声道:“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这冤孽像是没听到一般,仍是用那双眼尾上翘的眼睛静静看着他,没有出声。燕时玉叹了口气,想起张柱国的话,鼓足了勇气,握住了他冰凉的手,垂眸道:“如今百年已过,物是人非。我没有恶意,公子有什么想说的,可以与我说。”
哪知这厉鬼盯了他半晌,突然发了狠,那双骨节分明,未沾阳春水的手突然指甲暴涨,猛地掐住了燕时玉的脖子。黑色的眼瞳此时翻滚着骇人的血色波纹,卷起的漩涡像是要把魂魄都吸得一干二净。好像是看见燕时玉涨红着脸,呼吸急促的倒霉样子于心不忍,这厉鬼又大发慈悲地松了手,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凑到燕时玉的颈边嗅了嗅,如他所料般地感受到眼前人一瞬间的僵直,他玩心大起地试探般地伸出舌头,不甚熟练地轻轻舔了舔燕时玉的耳垂。燕时玉只觉浑身被电流窜过,一股异样的酥麻感从耳垂缓缓流淌过四肢百骸,他自知应该赶紧逃走,却又囿于敌我双方实力悬殊,一时僵持着不敢动。他默许一般的举动鼓舞了面前的冤孽,探花郎得寸进尺地将他的耳垂含住,像是品什么绝世珍馐一般,细细地吮吸着,嘴边都扯出了几缕缠绵的银丝。
这时刚才不知龟缩到何处的张柱国终于粉墨登场,举着木剑带着罡风呼啸而过,这厉鬼稍稍侧身躲了过去,还有心情回头对着燕时玉笑了一下。一人一鬼你来我往地比划着,夜晚本就是厉鬼的掩体,此时更深露重,张柱国舞剑的速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迟缓了下来,而厉鬼甚至没有还手,只是轻描淡写地在空中轻微地侧身躲避,动作优雅赛过闲庭信步,更像在逗垂髫小儿以博心上人的欢心。
哐当一声,张柱国双手脱力,气喘吁吁中木剑正巧跌在那厉鬼的黑皮履前,颤动了一会,停住不动了。
那厉鬼好整以暇地低头端详了一番木剑,伸出两个手指,嫌弃地将他扔远了,拂了拂衣袖,环视四周,方缓缓开口道:“这一梦百年,真是沧海桑田。”
说完,他自己哂笑了一下,对着燕时玉骄矜地一扬下巴,“我名祁宥,你们是何人?”
燕时玉不知这喜怒无常的作态又在打些什么主意,回答道:“我是燕时玉,这位是张道长。前些日子你夜夜入我梦中,这才请道长做法。”
“燕……时……玉……”祁宥的音色与他这人相反,很是缱绻温柔,他念燕时玉名字的时候,像是刻意拉长了尾音,更是含着念似的,最是恼人的故作情深。
燕时玉此时又恢复了往日的冷静自持,听了也没什么反应,淡淡地笑了一下,“你认识我吗?”
祁宥摇摇头,“不认识。不过……如今你既将我唤醒,且我感到你身上有我的气息,我要跟你走。”
“张道长,你……”张柱国像是知道燕时玉要说些什么,先发制人地扯住他的袖子,把他往里屋拉,“你先跟我来。”
燕时玉咽下了后面半句话,回头看了一眼立在院中央的祁宥。此时山河盈秋风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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