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副难尽天下的药方,从归程开始就已安排下去,每天都能收到从四面八方加急送来的药材。对此赵祯每天都要计算行程,快了不行,慢了又怕错过。每天总有那么两个时辰整队人马要滞留片刻,为的不是修整,而是为展昭熬药、服药。熬药的事儿,赵祯不放心任何人,都是交给薛良亲自去监管。而每当薛良将药端来,赵祯都坚持亲自喂药才肯罢休。他每每看着展昭的眼神中都满溢着温柔与痛惜,一如此刻。
适应了初时的震惊,南宫惟已经比较坦然接受皇帝的这个“惯例”了。倒是一旁吕梦涧略带了点调侃的语气调笑道:“看陛下做事手法熟练,想来皇宫中各宫娘娘都是有福气的。”
薛良闻言气不打一处来:“我家陛下日理万机,哪有空伺候旁人。这福气也就眼下展护卫独一份了。”他本来也不太能理解为何赵祯要亲自为展昭做这些,可这几天来听着赵祯陆陆续续讲述暠山之行发生的点点滴滴,听着展昭如何牺牲付出,他被感动得眼眶也不由湿润了,更何况自家这位极重情义的主子。
“小薛,不得无礼,吕神医是在跟朕说笑呢。”赵祯温声解围道。“朕不觉得自己做了多么了不得的事,只不过碍在皇帝的身份,让人不由把小事放大了看。其实一开始,朕什么都做不好,连寻常百姓的衣服也不知道怎么换,现在这些也算熟能生巧了吧。”在众人好奇心下,赵祯自嘲地将自己当初跑到农户家偷粮偷衣的事儿当成笑话讲了。
“那后来呢?”薛良很喜欢听皇帝讲这一路发生的曲折,可不管他怎么期盼后续,赵祯总是卡在了某个点,再也不愿多说一字,就连神色也突然诡异地沉寂下去。似乎一直是这样,这一路行来,赵祯从来只提展昭为他做了什么,却甚少提起自己为展昭做了什么。尽管每个人都猜到赵祯逃亡时曾吃尽苦头。
是夜,南宫惟遣吕梦涧如常回后面的马车上休息,待得赵祯也躺下入睡,他才靠着车厢边闭目小憩。外面车轱辘碾压着地面发出兹咕兹咕地响动,虽然仍在行驶,但为了不妨碍众人休眠故放缓了速度。正当南宫惟也昏昏欲睡之际,突然闻听一道呼吸由浅入深,渐渐浓重到急喘的地步,南宫惟自然听出不对劲的不是自个徒儿,却没想到睁眼看到赵祯脸色惨白,双目紧闭,双手紧抓盖被,指骨用力至发白。他像是承受了什么最痛苦的事物,面容扭曲至变形。
是梦魇了吗?南宫惟伸手想拍醒赵祯,谁想被他一手抓住,一连串凄声的“对不起”破口而出。
动静大了,引得在一旁马车上睡得迷糊的薛良也被惊醒了,探头进来张望。“陛下,你怎么了?”
“不是的,我不想这样的……对不起婆婆,请你原谅我……。”没能立时清醒过来的赵祯已然泪流满面。他突然受惊般拉住南宫惟衣袖大叫:“别,你有什么冲我来,是我对不住你全家,但这跟展护卫没关系,求求你不要伤害他,不要!——”
南宫惟一把制住赵祯乱挥地手,大吼一声“陛下”将赵祯拉回了现实。赵祯急喘着怔怔看着眼前的南宫惟还有些没有回过神来,待稍一回神,他立刻手足无措地转头去查看身旁的展昭,在确定展昭无恙后才彻底放下心来,只是苍白的脸色却仍未有丝毫减退。
“陛下,您还好吧?要不要请吕大夫来为您瞧瞧?”
薛良满面担忧,赵祯却无力应对,只是摇摇手,吩咐车队停下原地修整,并打发薛良去准备些热茶。自己则呆坐着失神以平复内心的仓惶。用了好久,直到再次谴走薛良,直到手中热腾腾的茶盏再次冷了,赵祯才像回魂般留意到一直坐在不远处深沉地注视着自己的南宫惟。
赵祯苦笑:“先生不问朕些什么?”
“陛下想说自然会说,不想说,老夫又何苦勉强?”
“多谢先生体谅。”
南宫惟淡淡一笑:“不必谢,老夫对于自己欣赏的人一向有这个耐心。”
赵祯闻言略吃一惊:“欣赏?……先生你是说……你欣赏朕?”
南宫惟笑而不语。是的,他很欣赏这个皇帝,欣赏到甚至有些喜欢的地步。不,与其说是皇帝,赵祯在他眼中更像个值得疼爱的孩子。从第一眼暠山雪城起为展昭仗义执言,到后来比试斗画,再到现在照顾展昭的亲力亲为,赵祯所做的每件事都如此合他胃口。这是个仁义不缺,情义亦不缺,极富有人格魅力的九五之尊。
初时的惊诧在触到心中无法磨灭的疼痛后,赵祯面容一片颓唐。“不……我不值得先生欣赏。我只是个……自私自利、恩将仇报的人罢了。”
“陛下何出此言?”见赵祯突然又陷入了沉默,南宫惟低叹道:“罢了,不愿说便不说吧。只是老夫相信自己的眼光。如果陛下这样的人也算是自私自利、恩将仇报,那这世上多半没几个好人了。老夫不知你这一路上遭遇了什么经历才让你说出如此颓丧之语,不过以我多年的经验劝陛下一句,有些伤口越是遮掩,溃烂地越快。陛下莫要学蔡桓公讳疾忌医才好。”
赵祯思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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