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雪风听到了丁朗月的话,终于停下了手忙脚乱的举措,静了一瞬之后,一振衣袖,摔落了那一点水滴。他抬起头来,好好地看着那一颗眼睛的幻相,许久,忽然放声大笑:“不错!过去是我错了。要想好好做生意,就不能再做情人。我承认我慕恋你,想要你的人、还有你的身体。我明明知道要放下,却还放不下,是我错了。”
丁朗月一愣,此时是有些释然,又有些遗憾。说到底,奚雪风年纪比管明光小,境界也更低,但在为人通透上面,却胜过管明光十倍。然而一个人终究是有局限的,即便过去他如何完美,难道还不允许他有半点行差踏错?如今能立刻醒转过来,奚雪风已经是高阶修士中的佼佼者了。
既然想明白了,丁朗月也善意地眨眨眼睛,多聚了一点烟气,干脆凝出了一整张脸。他舒开了眉眼,越过奚雪风看着这梧州的树和天,缓缓地说:“所谓破劫成仙,其实是要突破这世间原本规则的束缚。”
听到这话,奚雪风知道丁朗月是真的要把成仙的契机交给自己了。他先前还有些惶恐,怕丁朗月会因为他做的事情而放弃他,现在他是放心了。
丁朗月继续说:“日月星辰是规则,明幽两界是规则,声光气电是规则,这些都是容易理解的。那若要打破规则,又要做什么?没有声音,你如何听;没有灵气,你如何修炼;没有日月,你如何得知自己的生死,这些则不是那么好懂。而所谓成仙,其实就是要找出一条独立的、属于自己的,在规则之外存活的道路。”
“我之所以那样不看好管明光,就是因为他是个过于循规蹈矩的人。他是个好孩子,所以他很听别人的话。这样的人,就很难找到自己的路了。”
奚雪风听了之后,的确是十分惊讶。虽然说是秘阁主人,但他其实是散修出身,即便大宗门的修士与散修交流再多,但自己在过去的确是毫无接触真仙的机会。在各种书籍、经卷之上,描述真仙、老鬼的语句也往往虚无飘渺,或者晦涩难懂。凭着那些记录,自己这个散修的确是毫无触摸破劫的机会。所以,他才不顾一切,做尽那些迂腐修士不敢做的事情,创办了两界交流用的秘阁。
时间长了,秘阁中来往的两界高阶修士越来越多。在最近数百年,甚至连某些真仙、轮回老鬼也隐藏身份,来往此地。但他们来往是他们的事情,就算奚雪风是秘阁主人,依然没有接近他们的机会。
有修士告诉他,真仙与没有破劫的修士是完全不同的,甚至比修士和凡人的界限还分明的多。就像水升腾而成云雨,星陨落而为火石,真仙也许无所不在,但普通人的确很难找到他们。只有他们愿意现身的时候,才会借一个躯体依附降临。那修士说,自己曾经在中州见过铜山老祖,那一日老祖乘着朝霞、披着晨曦,落在一只过路的白鹤之上偏偏而来,朝他笑了一笑。从此自己心里再没有别人,只是期盼着再看老祖一眼。
奚雪风问那修士,你怎么知道那必然是真仙?修士一笑,眼神放得悠远,轻声细语:“你若看到了,自然就会知道。”奚雪风当时是不信这话的,直到他见到丁朗月。皎皎如明月,清辉满人间,说的就是那样的真仙。
今日奚雪风又听了丁朗月的话,终于是明白了那种感觉的由来了。既然已在天地之外,焉能落于凡尘之中?自己看重的死,看重的生,看重的情欲和美色,都与那人隔了一个世间。奚雪风不知道丁朗月是突破了哪些规则,若是突破了时间的界限,是不是能看到过去未来?是不是,能看到这个人间的终结?
他这样想,也这样问了出来。丁朗月听了笑笑:“你以为真仙已经是终结么?破物溯源是为第一,破心窥秘是为第二,而要窥破时间的奥秘,往溯过去或者远眺未来,却是难之又难。我认识那么多真仙和老鬼,也只有一个人摸到了一点边际。”
奚雪风问:“是镜盲?”
丁朗月闭上眼,凝结幻相的水云一圈圈地聚拢又扩散。奚雪风在恍惚之间,竟然从那一片迷雾之中看到了星辰流转,看到了生老病死。良久,那些东西都模糊了,一切仿佛失去了形状,又成了新的形状;它们互相撕扯,又互相冲突,维持着微妙的平衡。丁朗月又重新睁开眼,眼下凝了一滴水,落在地上,晕染成了一个深色的小圈。
丁朗月说:“我要你做的事情,本身也就是给你的报酬。”
奚雪风垂下眼帘,看着地上那一点水染深的泥土。他觉得这更像是真仙的一滴泪,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流泪,只是刚刚那一副图景之中似乎蕴藏着睥睨这人间芸芸众生的力量,势不可挡,很轻易就能摄取人心。他答应了。
丁朗月微笑着,更多的水汽汇聚凝结。他从水雾中伸出一只手,轻轻点在奚雪风的额头。奚雪风下意识闭上眼,沉入识海中等待,却听到一串清脆的笑:“别急,我只是突然很想碰一下你的额头。”
这笑声像乌云急雨中,浑身湿透的行僧踽踽独行,忽然远远看到一团温暖的火光,随后倏忽之间,云开雾散,天朗气清。奚雪风也笑了起来。他在这一瞬间觉得,这一整个冬天的树,都该为这笑声而开花。
奚雪风睁开眼,竟然又看到了第一天见到丁朗月的样子。白衣玉带,墨发红唇。那个人伸出一根手指,点在自己眉心,说:“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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