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管明光终于上前一小步,松开因攥紧而关节发白的手指,朝着丁朗月的方向缓缓作了一揖,道:“管明光拜见前辈。”想再说什么,但却再说不出来一个字。奚雪风淡淡看着他,没有什么表情;而江怀霈的眉目之间却有些玩味,叫人看不懂。
丁朗月却嗤笑了一声:“又不是没见过,你见到我的第一次,不就是看我被劫雷打的死去活来。”
管明光急切地抬头盯着他,眉头皱紧,脚下也不由自主更进一步:“不,那时候我不知道那是劫雷——不知道……不知道劫雷是如此可怕的东西。”
丁朗月勾起一边嘴角,把手负在背后:“如果你当时就知道,是不是就不敢就那样冲上去救我了?”
管明光恍惚了一阵,喃喃地道:“不——不会是不敢救,只不过……只不过会怕前辈嫌我多事。”
“哼!想东想西,瞻前顾后,你倒是个修士,还是凡尘间闺阁中的思春少女?”说完这句,丁朗月却似自嘲地低头一笑,补了要命的半句:“罢了,你也不曾‘思’我,谈何的思春少女呢?终究是我自作多情。”说完这个,丁朗月却是一晃身形,靠近管明光一拍肩膀:“之前是我错看了,误以为你对我也有几分意思,故而以此待之。如今想来,还是说清楚的好,往后风还清,水还明,我再不来纠缠你。”
管明光听闻此言,脑中却似霹雳炸响,竟然比初闻对方的真仙身份还要心肺俱震。他本不是个老于人情之辈,平常那些虚文假礼的世故样子多是照本宣科做出来的,平常却多用心修炼、少出门走动,此刻听得丁朗月袒露这一番意思,竟然脑中一片空白,只是觉得胸中填塞了一股郁结之气四处冲撞而不得出,直逼得眼目酸涩、双耳嗡响,再说不出话来。他很想立刻辩驳,却忽然发觉自己竟然说不清楚丁朗月的话错在哪里。仿佛字字都是错的,但细细纠来,竟然又不能说是错。自己当真不知道这段时间内,丁朗月是抱着何等心思与自己一同出入的吗?只不过自己在自欺欺人,认为对方那是无足轻重的错看错想罢了,过了一时,自然能分辨清楚。于是就此这般拖延,竟然也没有说清,只是宕着。如今对方终于彻底明白地说出来了,自己肝肠里最先冒出来的居然是一个“悔”字,然而悔的是什么,又为何而悔,却又想不清楚、不敢想。
管明光正抱着这一段思绪翻来覆去,丁朗月却又添了一句:“本来说个情字不成,还能当朋友。然而细细想来,你这人长于思虑,短于行止,黏黏絮絮,拖拖沓沓,与你的名字‘明光’二字十分的不相配,却是不适合当我的朋友了。以后山长水远,还是不必再见了吧。”
如果说前面一番话只不过是明月移照别庭的惆怅,那么后面的话,却不啻利刃剖胸。管明光活了那么久,从来没有别的人这样不留情面地同他说话。他年少成才,自引气筑基、结丹凝婴、化神凝虚而堪破大关、直指渡劫,一向是顺风顺水。同时他又持盈守虚,不骄不躁,待人接物、为人处事,都是一派温和持重的气度。对于他的思虑行止,长辈一向赞誉有加,后辈一向推崇敬仰,同辈也向来引为楷模,就算是关系不好的派别乃至敌手,也向来尊敬他的风度,又何尝有人像丁朗月一样,劈头盖脸就是一顿不带半点含蓄的嘲讽?
当惯了被人交口称赞的楷模,一时被人这般当众给了这样一番评点,管明光一时忘记了丁朗月的身份,忍不住开口就辩:“不是的,我做事自然要多揣摩一下因果,哪有你——”却直接被丁朗月一个冷笑打断:“你在对我解释?你何须对我解释?”说罢居然转身就走,朝着奚雪风那边飘去,再不看管明光一眼。
管明光气急,还待再说,却被江怀霈一把拉住:“别去。他从不听人劝。你所要解释的,不过是按照惯常的标准来说,你是个良才美玉。然而他眼里你不是,那再多解释也没有用。”
管明光嘴唇发抖,一只手捏紧江怀霈的衣袖,眼里却还死盯着丁朗月不放。江怀霈轻声一哼,却是有些笑意:“我早就说过,你我二人,迄今为止,也不过是他眼里的过客罢了。”见管明光失魂落魄,江怀霈却颇有些恶狠狠地接了这样一句:“哼,过客!”
管明光听了这话,突然感觉不是滋味。前回江怀霈那样与他说,他还以为丁朗月与江怀霈也又过点头的交情,而这交情十分之浅,管明光事后问起来的时候,丁朗月甚至说不认识一个江怀霈;然而此情此景之下,江怀霈重提这话,却叫管明光如何不心寒——想必自己之后在丁朗月的心里,很可能也是个“不认识”三字。是了,那人已直说自己不配当他的朋友,那兴许自己都比不上江怀霈,只能得到鼻孔里一个“哼”字。
这边还在愁肠百结,那边奚雪风已经就这轮回老鬼的事情和丁朗月攀谈起来,似乎一点也没把丁朗月的真仙身份放在眼里。奚雪风身为秘阁阁主,往来的真仙和老鬼着实不能算少,故而见识比一般修士都要远些,如今见到了丁朗月,倒也十分坦荡。
奚雪风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清楚了:原来杀这三个情人的轮回老鬼与自己并无仇怨,只不过误信了一个传言,说自己将秘阁的重要令牌放在了一个凡人情人的身上。而散布这个谣言的,却是另一个仰慕自己而不得的修士。奚雪风一向不怎么喜欢把修士当情人,那修士一心痴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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