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虽然为柳三郎所托,问清上述旧事,固然对绚之有所改观,然则起初也并无深交之想,但因为从前心存偏见之故多有冒犯,过意不去,这才置席相邀,可与绚之畅谈一番后,是真感觉到绚之智计才华,见识颇远,尤其……太后恕微臣直言,四年之前圣人颁诏罪己,微臣已知多年来圣人不问政事,天下军政竟是太后执掌,那日酒后兴起,便与绚之议论,问其有何见解。”
如今之于大周,还没有不准世人议论国政的禁令,莫说贺湛与薛陆离这等宗室显望子侄,便是布衣百姓,也不乏聚众谈论国政的时候,太后当然不至于怪罪,尚且颇有些兴趣:“薛绚之怎么说?”
“绚之直言,不论古旧,多少巾帼不弱须眉,只说本朝,也有女中尧舜文皇后奠定盛世之治,圣人一度因为悲恸沉湎纵酒,三年以来若非太后贤德,国政何至于有条不紊。这话实与微臣知见如一。”
太后当然听得出这是贺湛借机奉承,心里虽十分受用,嘴上却说:“当年我也是无可奈何,总算圣人终于摆脱悲恸,才是天下幸事。”
贺湛却满面忧虑:“然则,圣人太过信重冯薛二相,再兼荣国公这等……重利擅权之辈,实在让人忧心。”
冯伯璋与薛谦已然是太后心头两根利刺,再兼一个荣国公,当年刘玄清一案就是被他闹了出来,待朔日朝会后,又收买顾怀恩,逐渐获取天子信任,屡进谗言挑是生非,意图破坏太后与天子母子关系,为卢家牟利,更让太后想来就如鲠在喉。
但她这时当然没有表示,只听贺湛继续说道:“绚之以为,薛相当年因受谢刺史与毛相国打压排挤,虽被授参知政事一职,却如同摆示,与期望相差甚远,经朔日朝会,好不容易赢得圣人信重,起初也力倡严惩刘渡贪墨一案,却当毛相国与韦相国察明刘渡罪证后,忽然改为力保,这事大有蹊跷……因冯相国曾为裴逆门生,绚之怀疑其说服薛相欲利用裴郑逆案陷谢刺史与毛相国于不利,名为忠良昭雪,实为削除异己。”
“这都是薛绚之推断?”太后心中惊疑不定:“薛家与裴家世代姻亲,薛绚之从前更与裴逆有师生之义,难道他就完全不疑裴郑逆案为人有意陷构?”
“身为大周臣民,理因以尽忠君国为重,私情居次,绚之与微臣都是这般以为,才至于性情相投。
绚之曾说,裴逆曾为外戚重臣,若非罪证确凿,圣人又如何会定罪处治,身为臣子,绝不敢质疑圣断,绚之甚至认为就连薛、冯二相,也万万不信裴郑蒙冤,不过是借这名义铲除异己,却没想到这番行为会将君上置于不利,潘逆犹据营州,倘若大周内乱,岂不是授逆贼侵我国土之名?”
裴郑若有冤屈,“同谋”潘博岂非也是受人陷害,叛国谋逆大罪就成了逼于无奈,在这关头一但翻察旧案,还真是授潘博“洗冤屈”、清君侧的旗号,名正言顺兴兵!
所以,天子贺衍无论如何都不会翻察旧案,只会借口栽陷刘渡将谢毛治罪,甚至韦元平!
贺湛这话,显然指明薛谦与冯伯璋是为党争,其实根本无心为裴郑翻案,当然也有向太后示诚的意思,暗示凭借四年之间朝堂纷争,他与薛陆离已经洞悉些微隐情,这事虽则有些冒险,不过反而可能让太后相信。
要说如今朝局,世人若还看不穿谢韦等为太后党,薛冯却是天子臂膀,表面看来是两派党羽之争,实则太后临朝之欲不减,那就是真笑话了。
只要不触裴郑旧案,太后还不至于忌惮,更重要的是,庸凡之人,也无能得到太后真正重用。
贺湛这是拉着薛陆离站队,表达两人愿意效忠君国,而所谓君国,这时显然并非贺衍一人的君国。
“十四郎,今日我这番询问,你当明白不能外传罢。”对于贺湛的示忠,太后这时依然不置可否,仿如完全没听明白一般。
“微臣遵令。”
“至于薛绚之,你虽与他交好,最近还是不要来往了。
”太后又道。
纵然贺湛多智机械并擅察人心,这时却也拿不准太后将他这番话听信多少,薛家是否能如计划般转危为安,然而也只好如此,出宫之后,他非但没再与陆离来往,甚至叮嘱十一娘最近也再莫去薛府。
“太后应当还会再行试探。”十一娘断定。
贺湛也以为然:“虽为防事漏,咱们不应再与陆离联络,可万一陆离不防,正中圈套,岂非前功尽弃?”
十一娘轻笑:“事情进行到这地步,陆哥又怎会鲁莽行事?”
——
却说贺湛才出含象殿,太后问话处的围屏后就绕出一人,正是韦元平。
“十四郎那些话你已在后耳闻,如何看待?”太后问道。
“我早就看穿此子并非池中物,果然心明眼亮,又善断利害。”韦元平拈着长须:“只是薛家到底与裴家牵连太深,虽眼下看来薛谦不像表面那般耿率,实为大奸似忠,但薛家余众如何,尚不好说,太后若问我看法,还是干脆铲除干净。”
“若有这般容易,我也不会废这周折。”太后蹙眉:“薛家虽无掌兵之权,却根深蒂固,一点子小罪如何能将之连根拔除?再用谋逆重罪,这时却没当年机缘巧合,更何况圣人也没那么好蒙蔽,若是引起世家显望人人自危,串联一气再闹出联名上书恳请明断,反而弄巧成拙。”
“太后意思是……”
“贺十四郎如此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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