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准备要扔掉时,照片的边角刺得掌心又痛又痒,使他莫名觉得平静了下来。叹了口气,好像平时与谁打些什么赌输了似的,又将这小小的一寸好好放回了表壳,自言自语道:“罢了,拍一次照还挺贵的。”
轻声说完,不管自己是否真心接受这一蹩脚的理由,便把小小的不快迅速抛到脑后,踏进了兰因寺的大门。
方丈毕竟是看过百态的高人,对于眼前这一位明显娇生惯养的小公子并不很意外,双手合十作了个礼,问道:“阿弥陀佛,施主是要点灯,还是要烧香?”
海二少道:“我要出家。”
方丈波澜不惊道:“施主先进来吧,太阳快要落山了,近来雨水多,莫要得了风寒,伤了身体。”
海二少听到这关心,有些想念在家一定急成一团的亲人,忍不住鼻尖泛酸。
寺里的茶便是最普通不过的茶了,海二少嘴刁,喝惯了那些好茶,眼前这一杯与海公馆的比起来,几乎算得上是热开水。不过一整日奔波劳累,也顾不得什么好喝不好喝,将这冒着热气的杯子捧在手心,觉得心也暖和了不少,低头喝了一口,舌尖能尝出明显的甜意。海二少心中生出无限感悟,看来自己真的有佛缘,能参透这平淡之中的禅意来,竟连这样的开水也能觉出甜。
方丈道:“多喝些茶,施主脸上气色不好,怕是近来身体也不佳。兰因寺离哪个城镇也远,一路走来定是累了的,怕你喝不惯这粗茶,我特意往里面加了两勺糖。”
海二少:“…………”
窗外的雨势变大了,偶尔能听见从远处传来的隐约雷声。
方丈起身将窗户关牢,转身坐回海二少对面道:“施主,我不问你为何要出家,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际遇,到了一定的时候,便能感悟佛缘,如今你能走到兰因寺来,是命。我只想问,你要出家,那其他东西,你都放下了吗?”
海二少心里虚得很,本来在海公馆里已经下定了决心,暗自道无论遇见什么事也不悔改的,现在听闻方丈这一席话,前一日的勇气却好似跑了个干干净净。
他也许是放不下的,这个问题如此严肃,当下他的脑袋也不知道出了哪样差错,前言不搭后语地想到了一样东西——那一份装在食盒里冒着热气的八宝鸭,肉质鲜美极了,汤汁随着热气的蒸发渗入到配料里,糯米沾着点点油光,看上去闪闪发亮,喂他吃的那个人也很细心,一个汤匙里定要同时舀上肉和青豆还有米饭,才往他嘴里放。胳膊摔得疼,大哭一场又去掉了好多力气,一只八宝鸭吃了一大半才觉得恢复了精神,胃里发暖,这样的满足,海二少觉得或许这一世他都不会忘。
他连八宝鸭都放不下,岂能放下所爱之人?
可却还是要倔强地点头:“我做了坏事,今后想给家人念经积德,还我的债,还欠他们的情。”
方丈笑了:“阿弥陀佛,贫僧不问什么理由,既选择佛门,便是被这冥冥中的佛缘指引,施主若是真正想通,明日便剃度吧,刚好明日还有另一人与你一起,从今往后,你们就算是师兄弟了。”
海二少点点头,将方丈送出房,又把包袱收拾好,本身来的时候就没带什么东西,随意比划两下便算作是整理完了。今日是个雨天,雨势虽不大,细细绵绵的却相当固执,下得没有尽头,那样的架势似乎是要让地面永远铺着一层水汽才好。
海二少的长褂颜色也深了不少,虽然不是湿透,却总觉得有些湿冷,脱下衣物缩进被子里,便开始抱着胳膊发抖,被子是一位小和尚抱过来的,洗得干干净净,有两处还褪了色,可是却没有海公馆里惯用的皂角粉的味道。海公馆的皂角粉从来都是三姨太吩咐小慧去买的,洗得干净不说,不知老板往里面加了什么,洗过的衣物总是留着淡淡的花香味,三姨太很是喜欢,海公馆里三个男人却要抗议,后来的结果想也不用想,这个味道便渐渐成了家的味道。
海二少累极,听着外面的雨声,不一会儿也就睡着了,被窝终于被他抖出了些许暖意,使得头脑也昏沉,一个梦也没有,睁眼已是早晨。
有人送来了早餐,白粥,或者说是米汤配馒头。海二少刚起床,胃里像顶了个石头,没有什么胃口,讲话也不过脑子,张口问道:“小师傅,有没有鸡蛋羹啊?”
那位小和尚沉着脸:“…………兰因寺里规定,鸡蛋也是荤腥的。”
海二少后知后觉地点点头:“哦,那是我冒犯了,对不住啊。”
小和尚面色才刚刚缓过来,又听他问道:“那中午吃什么呢?逢年过节加不加餐啊?这儿煮菜用油吗?煲不煲汤的?”
小和尚把碗碟放在桌子上,迅速端起餐盘,没有多少耐性:“中午吃素鸡。”
……素鸡就是豆腐了,海二少明白了小和尚的意思,向他道了谢,那小和尚留下一句话,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请施主快些吧,早晨要剃度的,一会儿要晚了。”
海二少老老实实将这清汤寡水吃干净,打算整理好自己就出门。
房内没有镜子,海二少本想最后看看自己的头发,找了半天也没找哪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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