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三昧:“……”来人倒是意料之中。
他连名带姓地叫:“向小园?”
向小园呼吸的气流抖动得厉害,他想抱一抱季三昧,却因为腿脚发软,蹭着墙根滑坐了下去。
为了给沈伐石一个太平安宁的假象,向小园拒绝了何自足要给他设下一个保护结界的提议,所以刚才沈伐石乍然爆发的灵力,对本来就气虚体弱的向小园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天边有一道道雷沉闷地滚过,就像羲和的金车轮子碾动云层发出的响动,空气变得窒闷粘稠起来,呼吸一口就让人喉头发涩。
向小园好容易才匀出一口气来:“三昧爹爹,我好想你。”
季三昧冷笑:“当不得。”
向小园不理会季三昧的冷嘲热讽:“三昧爹爹,我有事情要跟你说。”
季三昧沿着一线狭窄的陋巷回首望去,整个小镇都沐浴在极度的黑暗中,偶有一声雷鸣在天际扯响,声音诡谲莫测,像是哪里的屋子塌了似的,震得人心脉和耳膜跟着轰隆轰隆响成一片。
季三昧说:“那你这阵仗铺得可是够大的。”他瞧了瞧把风的何自足,“把我直接掳回你洞府里去,岂不是更省事?缩在这里作甚?”
“我们暂时离不开飞熊镇。”向小园稍稍缓过了一口气来,“现在何自足不能催动法力,稍微一动,沈伐石就会发现。”
很快,他又露出了一个痴迷的笑容,伸手去摸索,想要够到季三昧的手:“……不过我们很快就能离开了。”
望风的何自足回头望了一眼,一股股酸气往喉咙口顶,他硬是全给咽进去了,气鼓鼓地扭回了头,脸色很是难看。
季三昧避开了向小园的指尖,盯紧了他:“你们要对沈兄做什么?”
眼前的向小园,和季三昧记忆中相比要成熟得多了,但是他的眼睛永远停留在了五岁时的夏天,看起来一派澄澈,茫然无助得让人心碎:“你怎么不问他对你做了什么?”
“他对我做了什么?”季三昧觉得好笑。
向小园一字一顿:“你不能呆在沈伐石身边,他会害死你的!……上一世就是他害死你的!”
听到这样的话,季三昧的呼吸频率没有变上分毫,并准确抓住了向小园话里的重点:“上一世,我活着的最后两年,你见过我?”
向小园双膝跪地,紧着喉咙点了点头:“嗯。”
远方雷声的脚步逼近了,霹雳正在云层中酝酿,燠热的空气混杂着小巷里的酸腐浊气,刺得季三昧喉咙疼。
季三昧问:“什么时候?”
……具体是什么时候呢?
要向小园来说,应该是“每时每刻”吧。
自从在枫林中被何自足捡回家,向小园就让何自足去找季三昧,他想知道季三昧过得怎么样,和谁在一起。
何自足虽说老大不情愿,但凡事都依着他。他派了几个小妖,让他们密切关注季三昧的动向,每过上十天半个月就来回禀一次。
何自足也有私心,嘱咐手下,专拣着那些季三昧过得很好的消息禀告,譬如今天跟某某人勾肩搭背,明天跟某某人出去骑马射猎之类的。向小园什么信息都听着,酸溜溜地甘之如饴。
然而,唯有听到一个季三昧跟姓沈的人呆在一起的消息时,向小园才会发火。
他会控制不住地狂躁,摔东西,一件一件地摔,什么宝贝摔什么,什么昂贵帅什么,何自足曾经悄mī_mī地把他手边所有的东西换成铁的,他还嫌摔得不尽兴,何自足只好又灰溜溜地把原来的摆设换上,向小园摔掉一个摆件,他就立刻换上个新的,十足妻奴架势。
后来,季三昧十八岁那天,向小园让何自足在府内摆了一桌子好菜,遥祝季三昧生辰吉乐,但却等来了沈伐石当夜留宿季宅、没有出来的消息。
向小园呆呆地坐在桌首,听到何自足小声吩咐底下的小妖,叫他们把房间里所有易碎的东西再弄一套一模一样的,等明天全部换上去。
这回向小园没有摔东西,他哭了,哭得像个丢了糖的小孩儿,一边哭一边骂,咬牙切齿地骂何自足,骂沈伐石,就是舍不得骂一声季三昧。
他的三昧爹爹对他有多好呢?向小园觉得是很好很好的。
向小园记事很早,早到他甚至能记起来季三昧喂到他嘴里的奶糊味道,还有季三昧身上那股常年让他喉咙发痒的烟草香。
后来,记忆又让这种好持续发酵,美化成了一个触不可及的梦。
现在,这个梦被敲碎了一个角,现实的阳光从另一头照了进来。
哭过之后,向小园就不让何自足再跟着季三昧了,他说:“何自足,我累了。”
何自足倒是很高兴,忙不迭地把盯着季三昧的小妖全给撤了回来,抱着向小园嚎,媳妇你可算想通了,没事儿,不累不累,我疼你。
向小园这一念之差,导致了他的终身遗憾。
一年过后,季三昧的“死讯”传到了宿阴山上。
向小园发疯了,他死活不愿再留在洞府里当他的主上,他不信季三昧死了,他要去把他的三昧爹爹找回来。
何自足当然不肯答应,还难得地冲向小园撒了火:“你他妈把我当什么?!不准!不准不准你去找他!你去找他我就死给你看!”
向小园连自己父母的死活都不管,怎么会管何自足口头上的寻死觅活,第二天就离了洞府,拄着根竹杖,敲敲打打地上了路。
靠着咒术,他也没在这乱世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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