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意已毁,此身怕再难仗剑行侠,驰骋江湖。
不知不觉,他来到了凌云宗后山。
这里埋葬了宗门前后数百年无数英魂。
从道旁折了几簇紫色顶羽菊,一朵一朵郑重地放在那三百一十八座坟前。
跪在每坐坟前,认认真真地叩首。
红衣青年撑着伞,亦步亦趋地跟随在后,长久地沉默着。
他祭罢故人,站起身来,回首向顾无泪望去。
昏黄的夕照下,红锦衣,千骨伞,肤胜雪,身似剑。青年安静地凝视着他,纤尘不染的锦靴旁,没有影子。
他向他伸出手,沈青铮沉默了下,突然就带着哽咽声地失笑开来,伸手用力握住。
顾无泪低头打量那只手,指间带着经年习剑磨就的茧,垂直到手腕的命纹被两条横纹贯过,构成连续的波折,似乎昭示着男子这一生的劫滔迭起。
“助我卷土重来。”
第四回 青衫磊落险峰行
金鳞本非池中物,岂教风云摧心志?
三尺已随昔日去,青锋何妨向今来。
“曾经,你的剑意是一片飞云。”
崖底,他从冥想中蓦然睁开眼,提气纵身,沿着垂直的崖壁以足下轻功攀跃而上。
跃上十丈高开始气力不济,他咬牙又拔高三丈,直到完全力竭才用手中小刀在崖壁上刻下一道刀痕,抓住岩壁一步步攀下来,凝神调息,再提气攀援,如此往复。
顾无泪撑着千骨伞在崖底抬首望着,手中不自觉地轻轻转动伞柄,沈青铮从岩壁上往下看时,伞面上的雨花石静静地流淌着五色光彩。
月上枝梢,远处野狼长哞,顾无泪肩上架着男子的胳膊,一步一步将累得不能动弹的沈青铮扶到山洞里去。
石锅下用树枝和硝石燃了火,熬煮着一锅野味汤。他舀了一勺倒在用竹节雕刻的碗中,向沈青铮递去。
沈青铮盘腿坐着,双手捧着竹碗喝了一口,悠悠出了口气。
顾无泪又烧了水来,席地跪坐在他身旁,教他伸直了腿,褪下他的鞋子,将脚搁在自己膝上,用银针一个个挑开脚底的水泡。
沈青铮有点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被当成怕疼摁得更紧了,他便放弃了挣扎,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到身边人身上。
深红色锦衣的青年即便跪坐在山洞里依然纤尘不染,橙红色的明灭篝火映照着他俊丽之极的脸,将凌厉的线条柔和开来,他微垂着眼帘,手艺并不娴熟却极力小心着,沈青铮看着看着,脸上便泛起了红。
“顾无泪……”他双手撑在身后,稍稍挪了下屁股,凑上去对那人道:“你一直不肯说自己是谁,我倒是想猜猜。”
红衣公子眼皮都没有撩,专注着手里的事,只淡淡“嗯?”了声。
“你说你现在这样子,像不像……”他拖长了音,再一个回转落下去,悠悠道:“我的童养媳?”
顾无泪手上的动作停住了。沈青铮得意之余,背后陡然冒出一股寒意,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顾无泪一针牢牢扎在脚踝后。
“嗷!——”疼疼疼。
“昆仑穴可缓解腰酸腿痛。”顾无泪凉凉道:“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乱动,废了活该。”
沈青铮欲哭无泪地抱着腿,这酸疼感实在太销魂。
次日清晨鸡鸣时。
沈青铮拖着调息了一夜依然酸痛不已的双腿,再次来到崖壁下。
他深吸一口气,纵身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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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立千仞,松涛如浪。
冬解春焕,暑往寒来。
他足尖轻点,平地拔起三丈,轻如鸿毛落在岩壁上一处突起,又转瞬跃上三丈,如是信步而上,如履平地,如踏云梯。
一只赤鹰从岩壁上的巢穴中飞出,在男子身周盘旋,突然张开双爪抓向他头上的发髻,他一声轻笑,足尖轻点便跃到了一边,那赤鹰羽翼一转紧追而来,他却已径自向上攀去,赤鹰再次扑了个空,一声清鸣振翅追赶,与男子一上一下向上急速腾挪。
他翩若惊鸿,好似脚下不是万丈深崖而是在观风踩青,崖间穿梭的风变得剧烈,如刀子般刮过脸颊,赤鹰几番振翅,分明是迅若雷霆的速度,却眼睁睁看着那青年在视野中渐渐缩小,直至消失不见。
不甘的鹰唳渐渐远去在下方,崖底常年不见的日光洒下来,他抬头,遥遥看到一道红色修长身影站在崖上,千骨伞轻搭肩头,衣袂飘扬。
他足下一点,冲破层层氤氲云雾,猛地从崖底破空而出。
金色的阳光洒下来,春天的杨柳冒出新芽,带着草木香轻轻扫过他别来无恙的眉眼与耳畔。
他手执长剑阖上双目,用每一寸身体发肤感受几不可察的微风与云烟的动向,手中剑似缓还疾地划过道道弧光,身形翩飞,伴着飞絮与杨柳,乘风舞剑。
千仞崖底清光影,剑芒惊鸿冲九天。
何为剑意?
风云之变幻,桑海之迁易,鸟兽之动静,草木之枯荣。若心中有剑,窥万物非万物,万物亦是万物。明悟感怀于心,则去来固无迹,动息如有情;凭虚御风能搅风云,俯仰吐纳牵动天机。用舍由时,行藏在我,逍遥游于天地,不以物易心。
他收剑入鞘,观天上流云,竟成片片羽状,如大鹏展翅。
“得否?”红衣客曼声问道。
“非足之得。”他说。
不够,还远远不够。虽重拾剑意,此番程度却难以与那人争雄。
那人,修的可是至狂至霸的杀戮之道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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