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晚颤巍巍在桌边坐下,扭头问小金:“真的说什麽话外面都听不见?”
小金哢嚓哢嚓点头。
凌晚终於失了冷静,破口大骂:“紫衣那个混账龟蛋,老子跟你没完!什麽京城第一名妓,心眼比谁都毒,害老子生生跪了几个时辰,太阳下山也不请起,腿都肿起来!”又冲小金小银吼道:“干看著作甚,还不快快揉捏伺候,老子两条腿几乎废掉!”
小金小银依言上前规规矩矩跪在两侧,双双伸出灰白手掌,指节僵硬哢嚓作响,青白面皮无波无澜。凌晚一腔怒火更是无处发泄,索性拾起桌上瓷器乒乒乓乓好一通乱砸。
热毛巾敷了膝盖,喝了安神汤药,凌晚两条腿仍旧疼痛难忍,仿佛钢刀在膝上生生刮下两团肉,阵阵钝痛磨得他几乎掉泪,连带指尖都微微发颤。
恰在此时,窗户被吱呀推开,有个人影倏地跃进屋来,仿佛一把利剑将空气劈开。
凌晚正是气愤,头也不抬怒道:“这屋不是戌时起进不得人麽,哪来的龟蛋扰大爷我兴致,通通杀了干净!”
他身体冷不丁被腾空抱起,落入一个宽广的怀抱。那怀抱的主人锦袍绣带,双目皎皎如月,笑吟吟道:“怎麽,连我也要杀了干净?”
凌晚看清来者何人,赶忙强打精神,勉强扯出笑容:“秦爷别说笑了,凌晚哪有那个胆子。”
秦辰将他抱在怀中,拿手拨开凌晚额前乱发,问他腿还疼不疼,双手隔著衣料轻轻抚摸,屏息凝神将一股子真气缓缓送入他体内。凌晚只觉得那气滚烫冲著丹田直入全身,不多时双腿膝盖疼痛大有缓解,仿佛上等药材连敷数天,已然能够活动自如。
他将脑袋抵在秦辰怀中,晕红著面孔道:“多谢秦爷,还是秦爷心疼凌晚。”
秦辰微微一笑,拈了一颗杏脯搁在凌晚嘴里,看他一口一口嚼了,淡淡道:“这积香楼本就是腌臢地界,见不得人的事儿多了去,熬熬也就过去了。”
他将凌晚抱上床,铺好褥子,柔声道:“你且先好好休息,一切依我所言行事。”
凌晚表情仍旧委委屈屈,秦辰遂在他唇上一亲,笑道:“难得出了秦府,这花街柳巷夜夜笙歌有趣得紧,与渔阳城截然两样风景,你只当见识见识,权作散心吧。”
秦辰吹熄蜡烛,在凌晚额头印下一吻:“我喜欢你,自然舍不得见你受苦。这个,你记住了。”
说罢一纵身从窗口跃出屋外。
小金小银仍旧一动不动立在屋内,躯体佝偻好似两株病柳,青白面皮已然隐没於漆黑夜色,徒剩四只眼珠悬在半空发出暗绿光亮。
凌晚不动声色冷笑一声,闭眼睡去。
美人成灾 十四
晌午的太阳热烈,照得整条花街明光熠熠。
积香楼却煞是清冷,日光在楼外默默止了步,半分不愿踏入内来。偌大的楼子不闻人声,不见人影,茫茫然然好似魇进凄凉梦里。
凌晚伏在床沿,不言不语仿佛被蜡凝住,瞳孔不见半分明光,双唇裂出细小纹路,一副皮囊灰白残破得紧。
他默默无声直趴到红彤彤日落,方才起了身,挂上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兀自坐到镜前任由小金小银替他梳洗打扮。
两个鬼娃娃左右开弓,干枯手指从檀木盒内勾出厚厚一团油腻霜膏抹上凌晚面颊,浓重的胭脂,浓重的唇色,浓重的香粉一层层糊满面庞,整张脸霎时间明光四溢浓豔逼人,五彩斑斓瞧不出真实皮肉。
门前经过一群小厮,手捧托盘,相互打著趣,其中一个道:“听说紫衣公子今儿又挨了罚?”
另一个声音嬉笑:“可不是,谁叫他得罪了洪家少爷,该著如此。”
“这紫衣原就不是个省事的,这回竟还和情郎……”那声音渐渐转小,似在窃窃私语,不一会儿爆发出一阵哄笑。
凌晚冷眼打量镜子半晌,扯起嘴角挂上笑容,将帕子捏起个角儿甩了两甩,自言自语道:“咱也瞧瞧热闹去。”
他不声不响出了门,脚步轻如点水,尚未走到屋子近前就听见阵阵痛苦的呻吟,声音仿佛灌了铅,又沈又重。
凌晚不动声色将脸附在窗上,冷眼打量屋内一切。
只见紫衣双手被二指来粗的麻绳高高吊起,汗水如雨砸在地上,眼睛空睁著,面色惨白,嘴角蜿蜒淌下一缕血迹。
原本精心束起的黑发现下散乱不堪,胸前沾满奇异鲜亮的红,血滴子顺著白瓷般细腻洁净的皮肉淋漓而下,背上皮翻肉卷纵横交织,新旧鞭伤好似一张血红渔网深深勒进肉里。
凌晚在窗外心满意足瞧了个够,方才慢悠悠踱到楼梯口,抬手拦住个路过的小童。
“你可知紫衣公子为何受罚?”
那小童正是昨日跪在紫衣座下剥葡萄的侍童,见是凌晚问话,遂老老实实道:“紫衣公子前些日子被洪家少爷以百金买下,原是谁也碰不得,没想近日却屡屡传出紫衣公子私下偷会情郎的传闻。洪家少爷气急,又查不出那人是谁,於是鞭笞紫衣公子解恨。”
凌晚拿帕子遮住半张脸,“既已将紫衣买下,为何不带回洪府?”
侍童道:“凌公子有所不知,洪家三代在朝为官,极重颜面,自然不会允许一个男 妓进门。那洪少爷并无一官半职,仰仗家世财力方得如此前呼後拥一掷千金,故而不敢违逆长辈。”
凌晚听罢,孤零零垂下两颗眼珠,“你可知这洪家,为的是什麽官?”
侍童抓抓後脑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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