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曹正邦整个人陷在椅子里,瘫软如同烂泥,他这告老还乡之前还要晚节不保一把?
定了定神,曹正邦抹了一把脖子,脖子里全是热汗,他手指互相搓了搓,牙齿咯咯作响地颤声道:“压下去,一个青楼女子,她是走投无路才入的红香院?”见到师爷点头,曹正邦心里稳当舒坦下来,稀疏的眉毛松开,“那有什么的,这种事还要报到本老爷跟前来,我说张煜,你跟着本官也三年有余了,办事一向得力,今日怎么就糊涂了?”
“小的本也是这么想,可一早就有人来报案,说东街李子巷中死了个老头,叫派人去查。”
曹正邦不耐烦地吼道:“什么人啊?说查就查,衙门口子是为他一个人开的吗?如此刁民,你就不会派个人把他打个半死扔出去吗?”这个张煜也是越来越不会办事了,前些日子小三儿说他有个小叔子,能识文断字,也在县城里当过主簿,正好补这个缺。
张煜摸了一把大汗淋漓的脑门:他妈的你就不能听我一气说完吗?性子这么急赶着去投胎啊!这桩事办不好,你就要掉脑袋了!嘚瑟个屁!
“小的本也是这么想,可是来报案的人自称是大梁国师的人,大人不会不知道,这个国师如今可是圣上跟前最红的人,小的哪儿敢怠慢啊。但小的也知道利害,安抚了他几句,派了两个最不得力的人去看看。”
“怎么哪儿都有这些神棍的事。”这世道也是乱七八糟,先来个李柏松,仗着有张小白脸,又会拍皇帝马屁,骑到文武百官头上,早就让人瞧不惯了。前脚李柏松走,后脚又天降了个大梁国师,上齐要完。不,还是不要完,完了他曹正邦的清福也享到头了。才端起来的茶,曹正邦已没心情喝,皱着眉道:“说下去。”
“那大梁国师画了一幅草图,小的本想忽悠过去,谁知来人已经查清是哪儿了,小的又怕两个衙役不会办事,也跟着去了。果然是在李子巷南口码头边找到了一具尸体,死的是个走街串巷卖古玩的老头。”
“天要下雨,人要横死,那个老头可有什么家眷?”
“还没有找到,也无人来衙门报案。”
“这不就结了。”曹正邦大喜。
“可小的回来的时候,那位国师已在衙门里坐着了,他端着国师架子,谁也不敢拦。几个不长眼的天刚亮时接到人报案,说在河边发现一具女尸,抬进衙门来时,正巧撞上了那位。”
听到这里,曹正邦脑子一嗡:他老家那几百亩地,后院的九房姨太太,颐养天年的好日子仿佛都越来越远。这一口气没上来,曹正邦只觉脑门发烫,白眼一翻。
“大人……大人您别晕啊!”
“病了?”韩衡放下压根没喝一口的茶,面无表情地看这位师爷。米幼说就是这个人接的案子,起初颇为敷衍,这副点头哈腰的样子,应该是怕他把事情闹大,闹到御前去。
不知道为什么,面前的年轻人声音淬玉一般,明明是悦耳,张煜心里却有些发憷,尤其不敢与他对视,这些年在曹正邦手下,明里暗里也把不少无头公案盖了过去。张煜带着手下回来时,跟韩衡对上了一眼,那一眼就让他许久没有想起过的那些阴暗突然翻腾了起来,他整个人都有些心惊肉跳,再也不敢跟韩衡对视。
平日里张煜该烧香烧香,该敬神敬神,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信神鬼之力的。
“行,那我便不多叨扰了。”
听韩衡这么说,张煜松了口气。
“对了,明日一早还要进宫见陛下,不能在此耽搁太久,这就告辞。”韩衡起身拍拍道袍,走出去,上了一顶不打眼的小轿,就这么走了。
回到驿馆自己房间里,韩衡肩背整个都垮了,贡克把一小碟粉白的桂花糕端上来,韩衡随手拈起一块丢进嘴里甜嘴巴,神色总算好看不少。
“太累了。”
“哥今儿出去做什么了?”贡克肤色黝黑,眼睛却很大,衬得眼白清澈透亮。
“出去装逼。”
贡克:???
“晚上有什么好吃的?”
贡克摇摇头:“午饭还没吃就惦记晚饭,我的哥,你应该好好休息休息,该不是忙晕了吧。”
“那你说说看,午饭吃什么?”
“……”
得知中午有冰糖肘子、醋鱼、叫花鸡跟火腿芦笋这几道菜,韩衡一脸满意地放过贡克,听见婴儿咿咿呀呀的声音,知道是儿子在叫,赶紧过去抱儿子。
君晔灏一张嫩白小脸微泛红,上气不接下气地在假哭。
韩衡把他软趴趴的小身子抱起来,让他的脑袋能靠在自己肩头,手指没忍住戳君晔灏干燥的眼角,数落道:“能不能装得像点?声音也不对,谁真哭有你这么大声?”这不叫哭,叫扯嗓子乱嚎,偏偏君晔灏一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天真无辜,脑袋在韩衡颈窝里蹭来蹭去,把他爹的领口都抓开了。
韩衡算是明白为什么当妈都放弃了形象——因为永远防不住小崽子的狼爪。
一把捉起君晔灏的手,那手特别小,每根肉呼呼的手指都透着说不出的脆弱和柔嫩,韩衡抓过来放在唇边亲了亲。
君晔灏脑袋晃来晃去咯咯地笑,俨然忘了正在装哭,嘴唇在他爹的脖子上蹭来蹭去,糊了韩衡一脖子的口水。
午睡之后,韩衡把郎东、米幼和祁元青叫到贡克房间里,打发贡克去哄君晔灏睡觉。
贡克自己也要睡午觉,两个正好凑一堆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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