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读了几篇经世济国的好文章,方才察觉相伴的少年已经久未置声。抬眼一看,原是睡着了。
龙袍少年笑着一摇头,随即解下御风的白狐毛披风,走上前盖在了还于梦中不住咂嘴儿的另一少年身上——一阵伴有轻咳的轻轻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杞昭当即欣喜出迎道,“上官先生,可教朕好等!”
看见来人面容的那刻,殿内突然照进了月光,挤入了风——瘦削面庞因月光的格外眷爱而倍显俊美明亮,鬓边白发被不害臊的风探手轻撩。身上披的复又换作了紫貂大氅,是温商尧。
☆、48、鬓丝禅榻两忘机(下)
“外头在下雪?”杞昭看见了温商尧肩头的雪花,伸手替他拂了去,“朕知你近日旧伤复发,本想去看你……可这一读书,许多事就忘了……”
“亥时已过,陛下还在读书?”心间稍稍一愕,温商尧唇角浅浅勾起,“上官大人今日早些时候曾与臣抱怨,只说陛下数日以来通宵达旦勤学不倦,十足熬坏了他这把老骨头。就好比……”笑意显了好些,眸中戏谑之意亦随之加深,“好比七旬老翁娶了个俏寡妇,本是喜事,可惜新妇贪欢夜夜婬纵不休,便教其心有余而力不足,老命呜呼矣。”
这话颇有些低俗秽恶,对方的目光笑容也显出浑然不似往常的亲昵之态,少年天子当即红了脸道:“你竟敢把朕比作俏寡妇!”温商尧正经面色,摇头微笑道:“微臣只是作个转述之人,绝无此意。”
倚坐小寐的少年忽而不合时宜地嚷出一声:“温羽徵!你若胆敢欺负皇上,秦某定当与你生死相拼!”杞昭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吼出声吓了一跳,循声看去,发现这晴天炸雷一般的大嚷却是秦开的梦里胡话,回过神来复又展颜笑道:“你来了也好,替朕看看,这文章写得好是不好。”
温商尧执起卷轴,一目十行地览读一遍,微微笑道:“字不错。”杞昭摇头道:“朕不是让你看朕的书法,朕是让你看朕行文琢字的气韵神骨,看朕经世济国的胸襟抱负!”温商尧也摇了摇头:“如此……就乏善可陈了。”杞昭遭了一噎,瞠目道:“你、你可知你是臣下,朕是君主!你若对朕妄加讥讽,朕大可杀了你!”温商尧稍一耸肩,故作正色:“欺君也是死罪。”
杞昭怒起心头,不过比巴掌大些的雪白脸颊绷得厉害。片刻之后复又眼梢一荡,恢复天子独具的傲然神采,挺身昂首踱出几步,微一晃首道,“然而纵是渊博多识如上官先生,也说朕的文章写得好!”
岂知温商尧更不以为然,笑着轻一摇头:“改日定当好好罚一罚他上官洵,怎可慑于陛下的威仪就信口开河?”
“你分明就是蓄意刁难!”少年天子气得极了,一把夺过对方手中卷册,用力掷回案上。似撒气般锵锵踩响地砖,方才离开对方几步,便又按耐不住地抬起脸儿偷偷睃看——本还笑着的温商尧突然蹙起眉眼,微微弓起身体倚靠于墙,手指似嵌入般紧紧按于胸口,大口大口喘气不止。聚隈阁未曾傍有生火的暖炉,自栊外飘来的风雪径自婆娑,这空旷书斋则愈显寒意彻骨,可杞昭发现仍有漉漉汗珠不住滑下他的额头,滑过那挺拔鼻峰就滴落在地。只感心窍为谁狠狠夯下一记重锤,将他兀自强撑的骄傲撷得七零八落,黑黢黢的眸子前浮起一层白花花的雾气,当即颤声问出,“是不是……是不是伤口疼得厉害?”
“天气寒些就会些许不适,不妨事。”温商尧合拢的上下眼睫俱在微颤,唇角看似好生艰难地动了动,良久之后才睁开眼眸,浮起一笑说,“陛下,可是在为军饷一事担忧?”
“察可古频繁调动兵力,随时可能大举犯边,此刻我大周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可那些藩王宗室和公侯勋贵却罔顾圣上眷顾,只顾袖手在旁,絮絮说些风凉话。”杞昭对这些人恨得咬牙切齿,却又寻不得妥帖的法子治他们“袖手旁观”之罪。“朕想依你拟撰的新政改革财税之法,来征得出兵的银两。”
“莫说远水解不了近渴,”温商尧摇了摇头,淡然道,“陛下方才亲政,根基未稳,此刻贸然推行新法,只怕会招致举朝文武的攻讦之声。”
“若不能向那些朝中蠹虫伸手要钱,”杞昭又踱步一个来回,愤然一甩袖道,“难道还要朕学那穷兵黩武的昏暴之君,横征暴敛于朕的子民百姓?”
温商尧眸睫低垂,轻咳数声,又蓦然抬眼与少年对视一笑,“这‘聚隈’二字提得妙极。”
“你……是何意思?”
“古之君人有以千金求千里马者,三年不能得——”
“朕知道你要说的是郭隈自荐于燕昭王,”杞昭径自一颌首,插话道,“请他效法‘千金买马首’的古代君王,以厚待他郭隈来招揽贤士。燕昭王允诺之后,果不其然,士争凑燕……只是,朕不明白这与朕眼下的燃眉之急又有何干系?”
“想必‘树倒猢狲散’的典故陛下也听过了?”
少年仍是不明所以,斜斜上翘的眼梢透着不解之意,只愣愣点了点头。
“我朝官吏尤爱景从仿效,而趋利避害,更是人之常情。”深长眼眸蕴着淡淡笑意,温商尧又咳了一声道,“前几日微臣已传召施淳回京,这当赏则赏、当罚则罚、先罚后赏、赏罚有名,陛下请自拿捏。”
杞昭垂首好半晌琢磨,顿时明白过来,连连拍案笑道,“朕明白你的意思了!”瞥过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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