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鸣突然伸手从他眉毛上摘下一小团白絮,直起身来搓成团丢掉,轻声说:“木棉花。”
导演和白伟志、陈兆基一起跟着钟鸣周识回庙街。
导演说:“其实算起来,庙街这个地方是全港黑帮最盛的地,和义堂坐馆是不是就住庙街?”
钟鸣憋笑,周识默默望天。
陈兆基说:“现在不算了,现在尖东那块最乱。胜和社靠海.洛.因生意后来居上,李国雄跟他个亲生仔李慎庭都是天天搞事,还抓不到错。比起来,庙街这边算安宁啦。”
提到胜和社,钟鸣和周识对视一眼,双双沉默。
两年前,大佬周心急火燎从夏威夷赶回来,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钟植浩的骨灰已经入住长生店,钟鸣出道录歌。周识强行压制住一帮义愤填膺的弟兄,和义堂在七大社团的虎视眈眈中逃过一劫。
大佬周落地香港,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砸了胜和社。和义堂虽然收手,但余威不减当年。
搞事雄并不出面,只是一脚踹出了砍人的19k顶缸。
19k听说过大佬周斩人的手段,在歃血坛和关公像前抖得像筛糠,只知道说:“大佬周高抬贵手,饶命——”
大佬周看都不看他一眼,“叫搞事雄自己来。”
黑道上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规矩,每个够格坐馆的话事人都有自己的计较。
大佬周从来不跟后生仔谈,只跟坐馆大哥亲自谈。谈判人越有名气、年纪越大,就越是有根有家,越不会乱来。最怕的就是19k这样又毒又恶的小孩,没根没家,烂命一条。
搞事雄真的亲自给大佬周下了请帖,大佬周沉吟片刻,带人浩浩荡荡穿过铜锣湾到码头。
漆黑夜色,海雾连天,港口边只得一堆集装箱和几条船,口岸边两个人,一站一跪。跪的是19k,站的是李慎庭。
大佬周扭头就要走——搞事雄算计千万次又失策,依旧没胆来见自己的前任大佬,竟然推出自己的亲生仔来应付。但李慎庭高声说:“大佬伯,我老豆是个废物。”
大佬周顿住脚,转过身。
李慎庭一笑:“所以我不是替他来,是为我自己。”
大佬周没有说话。
李慎庭说:“杀人偿命,规矩人人懂,但人人都不听。全港人人知,坐在最上面的人欠命最多,够狠才有资格话事。19k被人带坏做出错事,但毕竟是我兄弟。”
猫仔说:“后生仔,我们同你没东西谈。”
李慎庭轻蔑一笑,“同我老豆更没东西好谈。整日只知打打杀杀,永远是滥仔。”
丑基喊:“你想点嘛!?”
李慎庭没有片刻犹豫,抽枪对准19k太阳穴,迅速扣动扳机。一声轰响,血浆溅得齐齐整整。
19k没来得及变换表情,就哗啦啦落海,水花在黑夜里看不出是白是红。
李慎庭说:“大佬伯,说到底,规矩不就是这样。”
胜和社在明面上做的是“正经”生意,做成一间公司,企业化管理,还交税,年年上金榜。
不讲义气讲智慧的新黑帮,出自谁手,一目了然。
那天是警员上任宣誓的日子,也是钟鸣第一次去台北领奖。
警署前一片光明敬礼,全科a的周识第一次临阵脱逃。和义堂全员出动去码头,周识背靠爬满青苔的旧墙,在庙街的四照花和路灯光下抽光一整盒烟。
大佬周早年戒.毒辛苦,从不让小辈抽烟。但总有古惑仔悄悄抽,那时候周识还不知道烟有什么好。
也是从那以后,大佬周把和义堂从灰色地带拉了回来。和义堂在明面上仍是全港最恶黑帮,但在暗地里,见不得光的生意被一点点抽空。
一行人走到四照花下,白伟志咳嗽一声,“阿鸣,你说以前住这里?”
钟鸣没说话,周识替他回答:“我们隔壁。”
白伟志“哦”的一声,“那就是说,前面那个是周sir你家咯?”
周识正想纠正“不要叫我周sir”,钟鸣一抬头,“哗”的一声。
钟鸣:“我亲哥!我大……你爸发啦?”
周识定睛一看,顿时神飞天外。
洁白丰盈的四照花重重叠叠,黑色缠花铁门中绿坪整洁。穿过长长的白石走廊,大佬周一身笔挺西装,正在抽雪茄等人,顺手调试新买的音响。蔡琴的女中音一段段敲打窗棂撩动琴弦,简直分不清是几万块的本港货还是几十万的欧洲货。
此情此景,仿佛tvb豪门剧,又仿佛《无间道》片场。
导演等人都是惊诧,陈兆基一巴掌拍在周识后脑勺,“阿识,家里这么有钱不早说?早知道直接叫你老豆赞助,哪还用你出形象工程!”
周识狐疑地推开门。
大佬周好得意地点头:“怎么样?新不新潮?现不现代?”
原来的香堂窗明几净,八仙桌换成希腊式,一顶水晶吊灯璀璨光明不伦不类。
吊灯之下,崭新红牌位,崭新关公像,崭新歃血坛,金碧辉煌。
……
黑帮老窝抄过了太多,这种规格的黑帮老窝还是少见。陈兆基见状第一反应就是拔枪,被周识一把按住。
周识力气大,陈兆基在他的虎口钳制里竟然奇异地冷静下来,心想,这样的黑帮老窝哪里是两个警察单枪匹马能干下来的?何况周识还没带枪,现在他应该装作不是警察。还是周识机灵,难怪人家五科a,真是香江后浪推前浪,前浪踩成沙茶酱。
周识一头冷汗,不知道按住了长官这事该如何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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