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渊抿了抿唇,掷地有声地道:
“我要的是,爹爹不再插手枢密院。”
话音落,屋里只有沉默。
气氛十分难言。
在这么多年之间,似乎在傅琨与傅渊父子之间,第一次有这样难熬的沉默。
“理由。”
傅琨只是淡淡地吐出这两个字。
就像傅琨了解他一样,傅渊一样也了解他的父亲。
傅琨从来不会脸红脖子粗地与人争辩,他这样平静的语气之下,傅渊却能够感受到,其实他已经相当生气了。
毕竟傅渊选择了一种最直接最粗暴最让人无法接受的方法逼自己的父亲接受这个选择。
这是逼迫,也是威胁。
也许从今天以后,他们父子的关系会进入一个新的变化。
但是傅渊并不后悔。
“因为我了解爹爹,您抛不开黎民百姓,也抛不开江山社稷,更抛不开如今正在边境挣扎的军民,但是这战局的复杂或许远超我们的想象。对不起,爹爹,这是最好的方法。我只能这样做。”
傅琨淡淡道:“你认为你已经有资格和我叫板了?”
傅渊勾了勾唇角,“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您要做的事,我拦不住,我唯一赌的,就是您身上与别的父亲不同的,对子女的爱护。”
曾经的傅渊很不满傅琨对于傅念君的宠爱,甚至可以说傅琨是在溺爱傅念君。
在她那样荒唐的情况下,他都舍不得下狠手去管教,放任她一再地给傅家丢脸。
可是傅渊现在有些明白了。
人性都有弱点,傅琨的弱点,很明显,就是他的亡妻和亡妻的子女。
就是傅念君,和他自己。
现在他能够威胁傅琨的,只有自己了。
曾经觉得父亲身上最没有必要存在的东西,如今他却觉得十分有必要。
这一点,其实周毓白很早就看明白了,所以他对自己提出了这个计划,让傅渊来做这件事。
而同样的,周毓白也看明白了傅渊。
傅渊以为自己是和傅琨不同的,但其实只是因为曾经的他还没有到这个地步,其实在他傅渊的骨子里,他有同傅琨一样的弱点。
家人。
并且他发觉,这样的弱点其实并不能称为弱点。
周毓白一样将他的弱点暴露在自己眼前。
傅念君。
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弱点,傅渊和周毓白才能同意互相合作。
因为对周毓白来说,有傅念君的存在,他就不会对傅家下手。
而对傅渊来说,有傅念君和傅琨的存在,他也一样不会轻易踏上别的险途。
这是他们交锋与合作的基础,也是支撑他们在权势路上斗争的理由,更是他们在做出一个极其危险选择时的羁绊。
就像现在。
傅琨一旦接掌枢密院,或许战局会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因为连周毓白都说,无法肯定幕后之人到底在其中渗透多深。
他不敢想象,唯一能做的,他就是不想让傅琨,一个人承担起这个国家和万千军士的性命。
这太重了。
傅琨并不是不知道危险,只是他将宰相的职责、皇帝的信任还有未完的抱负看得太重。
或许也是因为他逐渐感受到,他在慢慢老去
傅琨当然会老,并且他已经不如当年了,就像圣上一样,也一样在渐渐老去,如日暮西山,江山终究会落到他儿子的手上。
这个人,多半就是周毓白。
而傅渊,也将会在各个方面彻底地取代他的父亲,成为傅家和朝堂的中流砥柱。
如今这只是一个开端。
傅渊还年轻,阅历还远远不够,或许属于他的磨难还未真正到来,但是在这件事上,他敢说自己看得比傅琨明白。
并非年轻人才是不顾一切、少年气盛。
该退的时候应当退,该怂的时候也应当怂。
傅琨站起身来,直视着儿子,愤怒渐渐退去的同时,他这才切身感觉到儿子是真正长大了。
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超过了自己的个头。
他也已经有了不同于往常的气势。
前十几年,傅渊唯一的要务是,而从人转变为朝官,有一个漫长的磨砺过程,就连傅琨自己,也是一步一步学着如何做官,千辛万苦到了如今的权位。
傅琨一直担心傅渊年少得意,甚至还让他晚了三年参加科举,就是怕他人生太过一帆风顺而自负高傲,为今后埋下隐患。
但是近一年来,傅渊的成长让他吃惊,褪去傅相之子和新科探花的风光,他还剩下什么?
望着傅渊如汪洋大海一般表面平静却暗潮汹涌的眼眸,傅琨依然没有否定自己的结论:
傅渊,确实比自己少年时更加出色。
“你说吧,这是谁的主意?”
傅琨突然问傅渊这样一句。
傅渊只是停顿了一下,还未想好完美的答案,就听傅琨自己继续道:
“你是不会想到这些的,也不敢。是寿春郡王吧他倒是,再一次出乎我的意料。”
傅渊浅浅地舒了一口气,说道:“是,一直以来,寿春郡王都被低估了。”
集天地之灵气的人,也不过如此了。
“他想要什么?他这样的人,都能做到这一步了,傅家,一定有他想要的东西。”
傅琨的敏锐依旧还在,一眼就看破了周毓白有所企图。
而显然,傅渊已经私下与他达成交易。
傅渊也没有想瞒过傅琨,毕竟要瞒住傅琨这些,或许二十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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