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庄的营帐里,花白胡子的军医替盖聂清理迸裂的伤口,重新上药。
天明守在一边看着,脸色很难看:“这鞭伤是下了重手的,可恨。”说着他就要往外冲。
卫庄抱着手靠在帐子的木柱上,懒洋洋地问:“你是打算去领鞭子,还是去找人的麻烦?”
天明一脸愤怒:“你没看到吗?你就由着他这样被这群小人折磨?”
卫庄的头望着帐篷盯上的图腾:“可笑。他自己甘之如饴,你却要替他抱打不平。”
天明一怔,低下头,双拳紧紧握着:“我,不是你。”
卫庄嘴角噙着冷酷的笑:“你也成不了我。弱者,就应该呆着暗处自己舔伤口。”
天明回头看了一眼昏迷的人,忽然笑道:“你以为你就是强者了?可惜,你这样的人,注定没有人死心塌地。你,也永远成不了他!”
天光已经很暗了,卫庄的表情让人看不清。帐篷里沉默地令人窒息。
年迈的声音很犹豫地想起:“大人,校尉的伤口反复迸裂不容乐观。今晚恐怕也会有一番难耐,不若属下开个方子,熬一些助眠的药物,至少让校尉能安稳睡一晚。熬过今夜,明日会轻松许多。”
卫庄没有说话。
倒是天明忍不住道:“去熬去熬,药都要最好的药。军营里没有就找相国去要,就说是这个大坏人同意的。”
军医用惊恐地表情看着卫庄。
然而卫庄却没有反驳,也没有生气,他沉默了一会儿,用他一如既往的冷漠语气说:“好了,你可以去领鞭子了。”
第 27 章
卫庄的营帐生着火,但这对反复受伤元气亏损的人来说,似乎并不够。
药熬好了端上来已经有一阵了,因为天气的缘故凉得很快。
卫庄跪坐在案几后看邸报,这段时间因为戎狄的主帅变更,难得得清静,倒是赵国边境有几次和戎狄交战,赵国虽然剩了,但损失却不小。
墨色笼罩下来,将近入冬的时节这里黑得特别早。
光线更加暗了,卫庄听见床上的人发出轻微的呻|吟声。
军营里除了军妓没有女人,照顾伤患的事情卫庄并不常做,所以这个时候才想起盖聂大概是渴了。
卫庄端起药,走到盖聂床前,皱眉。
床上的人睁开眼睛,费力得想要坐起来。
卫庄按住他,手下的皮肤温度并不低,这是最意料之中的事情。战场上缺医少药,大部分还是只能靠自己扛。
手底下的热度让卫庄心头微微一动,他仰头含住一口漆黑的药,拽起盖聂脖子后的衣领把他半提起来,对着嘴压下去。
……
这样的喂药在三天之内是第二次,区别于第一次茫然混乱,第二次两个人的神志都算得上清醒。
盖聂的牙关僵硬了一下,齿间弥漫着苦涩的味道,那种味道真某种程度上冲淡了对这种局面的无措和抵触。在短短的僵持过后,盖聂松开了牙关,任由苦药顺着对方的嘴渡到自己嘴里。
卫庄退开一点,低着头一瞬不瞬地盯着地方的眼睛。
盖聂皱着眉:“小庄,我可以自己来。”
卫庄松开手,任由盖聂狼狈得摔下去,然后吃力地爬起来。
盖聂接过药,低头一口一口把药喝下去。
卫庄转身走回案几边,坐下继续看邸报,嘴里道:“你最好快点好起来,再过两天,可是你单身赴宴的时间。没人会去替你送死。”
盖聂没有答话,他放下空碗,试着运了内力在体内流转,只觉脏腑阻碍甚重。但再修养一日应该会有好转。
盖聂咬着牙重新俯卧下。
……
朔北寒风肆虐,今年的冬天来得也许会比往年更早。
卫庄计算着离开野王的时日,邸报虽然日日送来,但野王距离此处也要快马一日一夜,如遇大雪冰封,恐怕三五日的耽搁免不了。军情如火,他再过几日,就得回野王了。
不过此处的情势……卫庄抬起头,看了一眼已经陷入昏睡的盖聂,他有点拿不定主意。
夜里太凉,盖聂缩在狼皮的褥子里,因为药物的缘故睡得很沉,但眉头未见松开,一如既往地克制隐忍。
他的伤口应该疼痛异常,此处能有药已是难得,镇痛的药材太少见,也就没有给他用上。
卫庄放下手里的竹简,走到床前退下靴子和外袍。
因为响动,盖聂动了动。
卫庄低头,正好看见对方干裂脱皮的嘴唇。
想起白天的事,卫庄眯着眼。这个人很固执,即便是要渴死了,也会一直忍下去直到自己能够爬起来。
卫庄伸出手,按在那干裂的嘴唇上。
微微用力,鲜血崩裂而出,染红了卫庄的指尖。
卫庄看了一会儿指尖的鲜红色泽,在颜色发黑干涸之前,鬼使神差地将这红色慢慢沿着对方的嘴唇涂抹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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