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够用吗?”
“要有炒勺就好了。今天过来,总不能拿甜品果腹。我去了趟菜市场,买了些吃的。我想给张老师做腐乳烧肉,油泼鲤鱼,还有干煸豆角。我记得这几道是张老师最爱吃的菜。”
“原来我爱吃这些。”
“嗯,我记得拍张老爷子的戏的时候,您说过喜欢吃的菜。除了这些还有……”
齐乐天张了张嘴,像是突然明白什么一样,把后面的菜名全都吞回肚里。他撇开视线,挽起袖子,把冰糖雪梨倒入锅中,生起文火,才又抬起眼直视张嘉明。
齐乐天脸上粘着灰,平整合身的衬衫皱了,还沾着应该是腐乳模样的东西。张嘉明盯着面前安静沉稳的人,实在无法想象,对方曾经做过那样大胆的事情。
当年张嘉明偶然在报纸娱乐版上看到那组照片——齐乐天冲镜头竖中指,当街脱衣,与几位小有名气的模特做出犹如sè_qíng影片中挑逗的姿势,甚至与其中一位入行不久迅速蹿红的新人男模激吻。不知为什么,那时他突然想起在片场遇到的齐乐天,红着脸,手局促地在衣角蹭来蹭去,颤抖地合上眼,等待他的亲吻。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亏你还记得。”张嘉明小声说。
二人静默对视,像是漫长的拉锯战,无人投降。张嘉明不动,齐乐天也不躲,任张嘉明的眼神如剑一般深深刺入他心中。不知时间过了多久,爽甜的雪梨味道顺着热气咕嘟嘟冒出来。发愣的齐乐天突然大呼不妙,赶忙关火,却没关住煮沸的糖。
原本透亮的雪梨变质一样,色泽发深,汤汁粘稠。齐乐天眉头蹙紧,举着锅就要倒掉,幸亏张嘉明眼疾,从他手里抢过来,嘟囔着“好不容易熬好的,怎么也不能浪费”,仰头就要往嘴里送。
见拗不过张嘉明,齐乐天替他擦净勺子,舀了一勺“失败品”,吹凉,递到他嘴边。张嘉明吞下去,似是不满足,就抓着齐乐天的手,一勺勺往嘴里送。两个人在电磁炉边保持这样扭曲的姿势,直到张嘉明吃得见底,齐乐天才忐忑地问:“味道如何?”
“你自己尝尝?”
说着,张嘉明托着齐乐天的头,堵住对方的嘴。齐乐天发不出声,鼻子里软绵的哼响反倒有几分欲求似的。他们亲了一会儿,张嘉明才松开手。他口中是烧焦的糖味。微苦,却倍加浓郁。
“我们刚才耽误了一会儿时间,结果变成了焦糖雪梨啊。”齐乐天不知看哪好,顺手抄起空掉大半的罐子,亘在二人之间,“您要是真爱吃焦糖味,下次我多煮一会儿。”
“还有下次?”
“我没打算只见您这一次。”齐乐天垂下眼睑,蹭蹭热气熏红的额头,从张嘉明手里接回锅:“我先把剩下这点热上……”
“我现在不吃它。我有别的想吃的东西。”张嘉明话落,两根手指捏住齐乐天几欲辩答的嘴,“我想吃的是手里的人。你今天掌厨,你告诉我,可不可以?”齐乐天没回答,张嘉明就又问了一遍:“大厨不打算照顾食客的胃口?”
“张老师,您骗人上床的把戏……真不高明。”
齐乐天捧住张嘉明的脸,如饥饿的困兽见到猎物般亲吻张嘉明。他手里的罐子落在地上,摔得粉碎,叮当作响,溅了满地的甜,似极浪漫喜剧那热闹的完美结局。
醒来时,齐乐天感觉冷。身上盖得被子发潮,旁边的人露出大半个肩头,手靠上去都散发着寒意。他撩开盖住张嘉明眼的头发,仔细寻找时光雕刻下的痕迹。
沉睡中的张嘉明少了眼神中的戾气,紧皱的额头也展平,那模样让齐乐天想到十九岁的他——穿白t恤和洗旧破洞的牛仔裤,带毡帽,帽子下面是压不住的蓬乱的头发。他装模作样地学他父亲经典场照上的姿势,叼了颗烟,狠狠地吸一口,结果呛得直咳嗽。他的父亲张业明那时在拍摄《枭雄》,讲的是一位误入歧途的毒枭的一生,是几家公司联合投资的大制作。
张嘉明刚好念大学二年级,学年作业是纪录片。他的同学都去关注社会民生,他却不喜欢普通民众面对镜头时那份不自觉的浮夸。他不想循规蹈矩,又想不到合适的点子,再拖下去,怕是成绩单上会吃红灯。他正认真地烦恼学年作业到底要拍什么,得天独厚的机会就掉到了眼前。
这一回,张嘉明在片场的角色不再是单纯的观摩者,而变成了记录者。他成为了这部片子幕后纪录片的导演。子承父业,父子合作,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
现场的小孩子们看到新来的人都挺好奇,喜欢缠着张嘉明问东问西,拼命显出一副可爱的模样。张嘉明不答,他们也就不再问。只是有个奇怪的人在,童星们还是喜欢围着他团团转。
不久,张嘉明注意到有个孩子不会凑过来。轮到他的戏份就上场,轮不到的时候,就一个人翻剧本。后来张嘉明把这本破破烂烂的剧本拍到了他的纪录片里,台词旁有不少略显稚嫩的字迹,偶尔还会冒出几个拼音。
那是十二岁的齐乐天,饰演男主角的少年时代,是构成影片最重要的演员之一。
这是部名家指导的大制作影片,有许多童星为这部电影试镜,争抢男主少年时期这个角色的位置。据说最终几位选角导演和制片人的一致要求,选择了毫无经验的齐乐天。
依张业明的话来说,那个孩子骨子里有股狠劲,眼里含笑又藏刀,浑身都是戏,是个前途无量的好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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