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子臻要害我性命。谢澧兰意识涣散之间,这么想道。
雪坡上交缠的两道身影,下落时难解难分,缠了生命的藤,结了网将其间的人寸寸蚕食鲸吞。
“谢澧兰?!”他迷离地半睁着眼,正看到身上伏着一个喘着粗气的男人,双眼爬满血丝,掩不住惊恐忧虑。
“我还没死。”谢澧兰虚弱一笑,深黑如点漆的眸蕴藏了他看不出的冷意。
卫子臻扶着他贴着石壁靠过去,脚下是一块硕大无比的青岩,稍有不慎便会脚滑摔倒,卫子臻浑身仿佛浸在水里,冷汗外冒,一只手摸到腰间缠着的软索,解下来,勾住坡上的半截枯枝,另一手托着谢澧兰的肩抱着他艰难行进。
“给本王睁着眼睛!”
那么怕他睡去,那么怕他一睡不醒。卫子臻的心难以抑制地颤抖。
若是会呢,同阿九一样……
不,阿九不一样,阿九早已尸骨无存了的,谢澧兰,他不会是第二个独孤九。
谢澧兰唇色发白,沾了雪的晶莹,也阻不了干涸的裂势,卫子臻经年行军,从未觉得军旅生活是一种磨难,可是看到这样的谢澧兰,竟动了恻隐之心。
他紧攥着绳索,不知是叹息,抑或只就事论事,他说:“你这样,是该长在月州的锦绣繁华里的。谢澧兰,你吃不了苦。”
他看着少年精秀绝伦的面貌,心道:也没有谁真的舍得让你吃苦。
摸索之间,卫子臻探到岩壁上的空洞,软绵绵的一层雪,伸掌一推,便将其凿穿,竟是别有洞天,里边的空间宽敞,能容纳数十人,他喜上眉梢,抱着谢澧兰进洞,“先躲一躲。”
天色空濛,不知尽处的灰暗,藏匿着如何的危险与绝境。
寒沧关的守卫在查阅四周发现并无异状之后,有另一头的骑兵发现了卫子臻的紫电青霜。于是一行人拨转马头,并未久做逗留。
卫子臻怀里的少年,温度在渐渐流失。
“好冷。”他哆嗦着唇瓣,浑身都在颤。
卫子臻正要将他搂住,却被谢澧兰推开,“别、别过来!”
他一怔,苦涩地看着意识已经混沌不清的少年,然而一低头才发觉,自己身上仍旧披着一身铠甲,浸了雪水了,难怪冷硬如铁,可他的四肢纵然无感无觉,也没什么可怕。否则,冷觉盖不住痛觉,他也不知还能撑多久。
“谢澧兰。”
谢澧兰僵着五指蜷缩起来,岩洞滴着水,卫子臻看到这样怯弱发抖的谢澧兰,竟怔了怔,难以言喻的感觉,严丝合缝地将那颗旱死久矣的心勒得血肉模糊。
他解下披风为他盖上,将他带往尚未漫水的地带。
“今晚风雪太大了,也辨不清路,明日一早,我带你回去。”
谢澧兰不理睬,他便继续道:“我的承诺,千金不易。”
这是谢澧兰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空寥,悲怆,野外群鸟失声,天地间似乎亘古以来便带着这样一种绝无转圜的死寂。
谢澧兰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塞外蓬断草枯的严寒苦境,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那晕迷之后,还有没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但当他醒来之时,却发现自己睡在干净整洁的军帐之中,身上穿着贴身的xiè_yī,棉被覆着底下的暖热,他的脸色有些奇异,未几,被子下被他拉出一个肚囊来,里边灌了尚有余温的热水。
他回来了?
宛如失忆一样打量周遭,没有一个人。
他想找回昏迷前的记忆,但几乎没留下多少,卫子臻的那句“千金不易”,也只隐约依稀记得一些了。
“王爷,您的肋骨断了三根!怎么回事?”原嵇是帐下参军,见主帅身负重伤,自然该当一问,可一见卫子臻这副顾左右而言他的架势,便又知道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肯说了,便换了一问,“那紫电青霜呢?”
那是卫子臻的宝马良驹,是随他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更是当年,九殿下让他在千里马的马厩之中挑选的一匹。
提到这匹马,卫子臻才稍有些动容,不过也没持续多久,他才方动了胳膊,便牵扯全身,地崩山摧式的剧痛拉锯着全身的肌肉和筋脉齐齐作痛起来。
他撑着床榻汗滴如雨,原嵇皱着眉无奈道:“王爷是全没把自己的性命当性命在看待。”
卫子臻被他这句话惊了下。
原嵇扶着他回榻躺平,“王爷难道对北燕的十五皇子动心了么?”
自从太子殿下辞世之后,原嵇便再没见过卫子臻真正的笑,他私心里也希望卫子臻能走出那段伤痛与阴影,可千不该万不该,怎么竟是一个北燕人呢?
若当真当心,卫子臻只怕心里比谁都痛苦。
北燕人加害了独孤九,是卫子臻心里永远的刺,他不会容忍自己对任何一个北燕人另眼相待,那是一种对九殿下彻底的背叛。可他如今,竟然为了那个谢澧兰将自己置于如斯险境!
卫子臻沉默了。
原嵇说得一点不错,他对谢澧兰动心了,可那不过只是因为——
“这个世上,再也找不到一个和殿下那么像的人了。”
“王爷便宁愿如此自欺欺人吧。”原嵇沧桑地一声叹息,卷着广袖返身而去。
从以前至如今,原嵇早摸清了这位的脾气,倔得像头牛,无人可劝,除了九殿下的话,其他谁的都不听。
卫子臻看着白色帘帐上的影子,墨画般的简笔疏淡,髹漆小几插着三枝萎败的梅花,垂垂老矣地点着零星花瓣,铺了一层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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