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力的目光在徐天海身上闪闪烁烁,昨天晚上躺在地铺上的苏湛偶尔传来一两声压抑到极致的哽噎,令人不安,问又不说。大叔到底给苏湛下了什么蛊?害得向来坚强的苏湛一夜就病倒了?再瞧大叔那张平时有风也不起浪的脸,自从看到苏湛病了,便开始不断地风云变幻,紧张、无措、沮丧、惴惴,难过、沉闷、郁卒……总之了,但凡做过点啥心虚的事,那点复杂心理基本都经历了一遍。
还有啊,端水喂药亲自上阵,将苏妈妈熬得浓白的蚬子汤一口一口送进苏湛的嘴里,那神情,庄严得赛过升国旗,只不过,你抢什么,我又不是那看不出事的人,可怜的大叔,求你放过你自己吧。
看着亚力不知为何很幽怨地飘出了房间,徐天海怔怔地坐在阖眼睡去的病人身边,自己昨晚都干了什么?错得厉害,只是不知如何补过,一种无力的感伤蔓延心头,苏湛怎么如此执念呢?甚至有些偏执,若蚵仔永远不存在了,他要独守到岁月终老吗?有些人、有些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他难道不明白吗?
缓缓伏□,很想吻去睡中人脸上的那抹悲伤,不能再继续错下去,抵在苏湛的耳边,徐天海的声音有点难过:“就算我不是蚵仔,却很喜欢你,这不比什么都重要吗?”
苏湛似乎睡得很沉,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叹了口气,徐天海放下手中的汤碗,窗外的雨下得人心烦意乱,插着兜,耷拉着脑袋,刚走出屋就看到苏妈妈站在厅堂门口向这边望着,虽然她看不清,但徐天海却能感觉到她在紧紧地盯着自己,那双略显呆滞的眼睛充满了复杂,凝重。
“我……他……没事的,出去走走。”徐天海的语言依然很凌乱,可苏妈妈照旧都明白:“外边下着雨,你的病才刚好。”
“是啊,下着呢。”徐天海点点头,磨蹭着走出院门,回首看去,又站住了,冲着还站在屋前的苏妈妈忽然喊道:“回去吧,我不会走太远的。”说完,转身走进雨雾里,没有听到雨声中传来一声颤抖地呼唤:“蚵仔,早点回来……”
18、外来人 ...
“像吗?”徐天海摸着自己的脸扭头问沈欢。
“什么?”
“那个蚵仔。”
“说不好,我和苏湛是高中时的同学,只见过一张旧照片,怎么他没给你看吗?”
“真那么像吗?”
“再像有什么用,你又不是,迟早都是要走的。”沈欢苦笑一下,望着伞顶有些失神。
是的,再像又有什么用?即便真的蚵仔来了,怎知他不是成了家的?拥有自己的事业和生活,肯为曾经的两小无猜留在墨田,留在苏湛的身边继续发展那段绕床弄青梅的情谊吗?
沈欢喃喃道:“外边的人都是想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墨田留不住一个外来人。
“亚力不就为了苹果留下来了吗?”徐天海不知在为什么开脱着,有些没底气。
“他能留一辈子吗?”沈欢讥讽地扯扯嘴角,把头转向一边,声音幽幽沉沉:“刚来的时候,你们这些外面的人瞅什么都觉得挺好,这里一切都是那么的简单明了,海水近乎是透明的,连人心都是透明的,可没过几天,就嫌弃它太小,闭塞,落后,愚昧,拍拍屁股又回到你们的繁华世界。”
“若不是外来的人,墨田也许还是对外一无所知的小渔村,它开放是因为时代赋予的契机,它需要发展,需要富强,你们现在这一代远比父辈过得要好,不是吗?”
沈欢重重的一个冷哼,坐起身来有些激动地:“对,你们来了,让我们见识了什么是最现代的,最繁华的,结果呢?占有我们的海,我们的土地,修公路、开工厂、圈海封田,大把大把赚着钞票,把这里的海水搅混,将人心搅乱,留下墨田瞪着一双迷茫的眼睛细数自己的悲哀。”
“沈欢……”
“知道苹果的腿怎么瘸的吗?就是被外来人开车撞的,撞完了人就跑,苹果那时才八岁啊,这些人还有没有良心了?”
徐天海的两眼睁开了,手心里出了汗,沈欢的言论充满了幽怨和愤怒,而且口才的确好,他现在有点相信这个男孩远比自己认为的那样有才华。
沈欢此时也正瞪着一双迷茫的眼睛,望着摇曳在风雨中的海,缓声道:“瞧,这里的海即使哭泣了都透着一股坚强,它在想念它曾经的纯净,沙滩上不知留下多少我们赶海的脚印,欢乐的歌声,唱着,唱着,就从门外进来了陌生人,当我抱着吉他坐在仙螺酒吧里唱着歌,他就走进来了,戴着顶黑色的绒线帽,很漂亮,一身打扮一看就是个外来人,温文尔雅的,他一直坐在角落里喝着酒听我唱歌,脸上始终挂着微笑。他请我喝了杯酒,还纠正我几个弹琴上的小错误,他说他从香港来,打算在墨田的开发区那里投资盖工厂,墨田的几个重要领导陪着他一起挑选合适的厂址,还问我愿不愿意陪他一起逛逛墨田,他要好好了解这个小镇,还有……小镇上的人,他从来不知道这样的小地方,这样的小酒吧,会有我这样的出色歌手。
从那以后,一连几个晚上他都来仙螺,要一杯酒,听我唱歌,那些个夜晚,是我唱得最开心的日子,他想听什么歌,我就给他唱什么歌……
渐渐沉浸在沈欢诉说中的徐天海,忽见沈欢住了声,不禁问:“后来呢?”
沈欢的思绪似乎被什么带走了,怔怔地望着海洋的极处,猛然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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