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背挺直了,别跟没骨头似的。”宽大的书桌后传来刘仁波严厉的声音。
刘正扬下意识地站得笔直,视线习惯性地避开父亲的眼睛落在他的嘴唇和鼻子之间。
刘仁波眉头紧锁,不满地盯着儿子。父子俩长得很像,看到儿子的时候,刘仁波常常能想起自己的年轻岁月,但让他不满的是,儿子跟自己年轻时候相像的仅仅是长相,而非气质。刘仁波二十五岁的时候刚刚离开部队,从给领导当秘书干起,每天都把神经绷得紧紧的,瞪大眼睛竖起耳朵接收所有能接触到的新的知识,学着揣摩人心,学着运用各种阳谋阴谋。他过得充实。
然而在刘正扬身上,刘仁波看到的却是空虚。
“你怎么老是这个样子,没一点长进?”话出一口,刘仁波看到刘正扬脸上一片柔顺的木然,都不知道自己的话是落到他心里去了,还是被左耳进右耳出了。
刘仁波又说:“你都二十五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成家立业了,将心比心,我真是不愿意再批评你,想给你留点面子。可是你看看你自己,像什么样儿?成天吊儿郎当的,不务正业。”
刘正扬轻声说:“爸,我跟董垣做的公司这两年业绩不错,净利润已经达到……”
刘仁波的手在面前一摆,就像挥开一只讨厌的苍蝇,打断儿子的话,“你那个公司就是个玩意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小垣在外头是怎么办事的,呵,打着常务副省长家公子的名义,谁敢不给你们几分面子?别怪爸爸说话不好听,你自己想想,要是你不是这个身份,你四六不懂的一小孩,做生意能这么顺利?”
刘正扬舔了舔嘴唇,轻声说:“罗驿说过,这种背景也是一种资源,既然我有这种资源,那放弃不用才是傻瓜。但是这种背景也仅仅是给我减少一点阻力,甚至有些时候它还会带来另一种障碍,这些都是我要去克服的。”
刘仁波说:“那你克服成功了吗?我说你没有。你要真克服了,云边又是怎么回事?嗯?别跟我说那是为了你们公司的生意,你的业务是外贸出口,跟什么饭店服装建筑有关系吗?要我说,你就是心血来潮!对不对?对不对?!”
刘正扬几次张开嘴却都没有找到说话的机会,他迎着父亲的视线看了一眼,眼神里透着委屈。但这委屈的神色却让刘仁波觉得恼火,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露出这种娘们儿似的神情?
“你小时候我要是多点时间教育你就好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唉。我也不求别的,你别给我惹事就行。你也没有从政的头脑,做生意就做生意吧,好歹小垣还能勒着你的马嚼头,我还能放心点儿。云边这事你别再折腾了,该干嘛干嘛去,别添乱。”刘仁波越说越是灰心。
刘正扬清了清嗓子,说话的声音大了一些,“爸,我有我的打算。您听完再做评价好吗?其实我最近想把业务拓展一下,再成立个公司做房地产生意,我觉得现在人民生活越来越富裕了,特别是城市里边,买房的人越来越多了,那盖房子就得有地啊……”
刘仁波说:“说云边的事。”
刘正扬噎了一下,又在心里排列组合了一下自己的语言,才说:“我是这么想的,云边的建筑行业正在发展中,有利可图。云边的建筑行业里龚小柏现在是翘楚,他进入这行时间很短,却能发展得这么快,除了他用的那些混混的手段,不能不承认他是很有经商才能的。那我就想,要是能把龚小柏笼络过来,我的公司就不至于无人可用啊。爸,您也知道,人才难得。”
刘仁波冷笑一声:“笼络人才就说笼络人才,搞什么杜月笙收门徒的话头?”
刘正扬的视线落在桌面上一个细小的划痕上,低声说:“龚小柏不是一般人,想收服他就得用些非常手段,让他越摸不透越好。”
刘仁波又是一声冷笑:“你还真就说对了一句话,龚小柏不是一般人。我告诉你,赶紧把对他的那套心思收起来,别看你俩同岁,可你现在还真不是这种人的对手。你瞧瞧他是怎么收拾火柴跟柴狗子的,你再瞧瞧他是怎么搞定那些工商卫生局法院的人的。现在,连北京都有人来跟我打招呼了。你说说,一个云边的混混,他的能量有多大?你收服他?哼,再修炼几年吧。”
刘正扬不服气:“可是,再给我点时间……”
刘仁波恼火,大声说:“怎么就跟你说不明白呢?现在是什么时期?六4的余波还没完!你以为离北京远就没事了?你以为撤了一批人抓了一批人就完了?我告诉你,没完!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弄这个买卖我就不说什么了,反正是挂在小垣的名下,可你要对付龚小柏,你怎么对付?跟柴狗子这种黑社会搞在一起?”
刘正扬纠正:“爸,中国没有黑社会,宪法说了的。”
刘仁波气得一拍桌子:“还敢顶嘴!你是想把我也给折腾下来是吧?刘正扬,我警告你,立刻!马上!给我收手!今年,不,明年,这两三年里,你都给我消停的待着!”
刘正扬急道:“爸!我……”
刘仁波怒道:“听话!”
刘正扬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梗着一块粗砺的石子,咽不下去,吐不出来,他只有沉默。
在刘家父子对话的时候,墨北正舒舒服服地躺在卫屿轩的床上看书,卫屿轩则坐在书桌前奋笔疾书着。回头看一眼墨北,卫屿轩叮嘱:“还是坐起来看吧,当心变近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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