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托皇后洪福,这几个月来与大公主确实相诚以待,所谓家和万事兴……”
“好一个家和万事兴呀,想是与丽华其乐也融融。”
呃……怎么觉得独孤皇后笑得有些寒意,语气里带着讽刺。杨笑澜偷偷望了精神大好的皇后一眼,恭敬道:“臣不敢。”
“不敢?连偷龙转凤都敢,这天下居然还有你杨笑澜不敢的事情么?”
杨笑澜苦笑,还确实有。
若非那日亲眼见着独孤皇后的疲态,那身上可见的不可见的隐隐约约的痕迹,她还真不敢相信,这精明多智、仪态万千、几乎在神坛的女人会有如此一面。那一日那一幕,不知魂兮梦兮依旧历历在目。
看着巧笑倩兮的尉迟炽繁,她不敢说她喜欢她。
看着安然入睡,日日与她同床共枕的杨丽华,她的身份之谜呼之欲出,隐瞒枕边人,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情。她几度想要启口,却还终是不敢。
甚至,她不敢说,午夜梦回时她经常面对着总是背对着她的独孤皇后,含泪瑟缩的师姐,失望的杨素,叹息的毗卢遮那师傅,还有满头鲜血的杨丽华,笑着流泪的冼朝,震惊的杨玄感,在一个个的梦里,他们的眼眸模糊又清晰,她会为那些女子而心痛、神伤,为那些对她寄予厚望的人惋惜、内疚。
而那些梦里头的人们,面向她的则个个是怒目而视,一脸的失望。
师姐怨她既知将来会不告而别又何苦招惹;
杨素怪她一事无成,到现在还没有半点尉迟世云的下落;
毗卢遮那师傅则叹息苍生可怜,说一切都是命定,是劫数;
杨玄感责她不管叔侄情谊连真实的身份都不吐露。
还有她目前的结发妻子杨丽华不管一头一脸的鲜血,用沾满血的手指着她的鼻子质问她,为何要欺瞒她,隐瞒她的女子身份,既然知道她是女子,为何还要轻言娶她。
一句“笑澜。”惊醒了陷入深思难以自拔的杨笑澜。
“笑澜,怎么了?想到怎么,竟面露恐惧?”独孤皇后从没见她如此情态,不觉有些担心。
不知不觉间,额头竟然出了汗,杨笑澜摇摇头,软软地坐倒在独孤皇后的脚边,无力地扶着她的大腿说道:“皇后殿下,你还真是说错了。自从来了这里,我什么都不敢,我几乎认不得自己是谁,要去哪里,每一步都举步维艰,对着铜镜,我甚至不敢相认,那镜中之人还是我杨笑澜。”
☆、第四十七回 青铜面具
“还记得你说过什么吗?当日在永安宫,你杀了刺客,伤了手臂,又被本宫看出了端倪,你还记得你说过什么吗?笑澜?”独孤皇后语调平缓,却又充满了力量,让本是全身乏力的杨笑澜,一下子坐直了呆呆看向她。
那又是另一个独孤皇后,自信、从容、带着威压、君临天下的气势,无需大声,只用她好听的声音伴着好看的容颜缓缓道来,便让你觉得无所遁形、自惭形秽。
只听独孤皇后道:“笑澜可曾记得自己说过‘自古女子限于闺阁,不管才学如何,能力如何,总被埋没。’笑澜曾说‘女子的宿命似乎只是嫁人生子。然而笑澜不愿如此,母亲也不希望笑澜如此,故而一出生时便改了宗碟,给了笑澜男子的身份。笑澜的母亲临终时曾对笑澜说,希望笑澜到大兴,随着大兄一起一统河山。’这番话本宫至今不曾忘却,那么说出那番话的你,可还记得?”
当初只是为了解围才找的托词,杨笑澜又怎会全都记得?犹豫间,独孤皇后又道:“常居京城,与贵胄子弟们结交嬉闹,难免迷了本性,只是本宫没想到,连笑澜亦是如此。当初笑澜想为女子争光的那份气魄,如今又去了哪里?”
“皇后……”听出独孤皇后的语音里的痛心,杨笑澜又被触动了那一桩心事,尉迟炽繁的姐姐、杨素的师妹,她的师姐的行踪还系在她的身上,四件宝物一无所获,返回现实尤未可期,一时惭愧地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温柔乡是英雄冢,本宫知道,但是本宫却不知,这温柔乡竟可连笑澜一并埋了去。笑澜幼年虽不随父亲一同生活,母亲出生复杂但对你的期望甚深,但总也是安定的吧。”
“是,甚是安定。”
“想本宫十四岁嫁于陛下,之后一路风雨飘摇,笑澜可曾想到过?”
杨笑澜有些奇怪,心想,独孤信不是官拜大司马,那身为千金小姐的独孤皇后又怎么会有动荡的生活?道:“笑澜不曾知道,皇后请讲。”
“当年幸好父亲大人快了一步将本宫嫁给陛下,在本公成亲后的第二年春,父亲大人就被赐了毒酒,若不是已成了亲,本宫就会随着家中其他的家眷一同被押送入蜀,流于边地。 笑澜可知树倒猢狲散的满目疮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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