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娘见杨素在场,也不便离开,独孤皇后只望着杨笑澜等她抬起头来,而杨笑澜脑海中千头万绪奔腾,一时间,屋里面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最后只听得杨笑澜躬身说道:“子衿,被太子亲卫柳述带进掖庭宫的前陈公主陈子衿,还请皇后殿下帮忙,看顾一些。”
独孤皇后心中气极,面上却只冷笑,道:“前朝皇室家眷,一律送入掖庭充作宫奴,四郎岂会不知?”
“是,臣知道。只是,子衿她是臣的师侄,是世云师姐的徒弟,是臣的救命恩人……”
子衿,子衿叫得这样亲热,看来你这失踪一路,倒也快活的紧。
独孤皇后并不知杨笑澜受伤极重,也不会想到,她确实是在鬼门关打了个转被救回来的。只看这杨笑澜纵马、豪饮、醉酒,分毫不像伤重之人,她不免怀疑,这失踪到底是为了什么缘故,所谓的救命恩人之说,是否有夸大其词的成分在。“本宫倒不知道,以小杨将军之骁勇,还会有被救之时。”
骁勇,她若是真骁勇,又怎么会连带着十三一起被射死,之后还被人下了喂给野兽的药,如果不是陈子衿,如果不是骷髅大队来救,谁知道此刻会怎样!
她会不会受辱?她不知道。子衿会不会受辱,她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这始作俑者就是这个她思恋之深的女人的儿子,亲生儿子!
而现在她非但不帮她,还要怀疑她。
委屈、气愤,想要哭,笑澜咬着牙忍着泪。
杨素没有吱声,他从大公主那里知晓了她的伤势,虽不解,但杨笑澜本身便是一个奇迹,故而,还有奇迹发生在她身上,他不会过分惊异。笑澜是应劫之人,哪里会那么容易死去。
对于眼下皇后和笑澜的僵持,他不想劝。杨素本就不想皇后与笑澜过多瓜葛,有些事情他不在京里不知道,但是他见过笑澜对皇后的迷恋之色,笑澜的婚事,笑澜的离京,种种又怎会和皇后脱得了关系。他知道皇后不会对笑澜下重手,那便已足够。
“母亲大人……”杨丽华进得屋来,在独孤皇后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听到那一箭穿心,独孤皇后身子一颤,看向笑澜的眼神越发复杂。没有想到,她居然伤得如此之重,居然受了那么多委屈遭了那么多罪。又听说了那猎户的行径,不免咬牙切齿,问:“可处理了?”
杨丽华答道:“已经处理妥当。”
对那已然死透的猎户,独孤皇后或许有千百种方法对付,可是想到射杀笑澜的是自己的儿子,还有身为太子的长子相帮,这就让一直英明的她不晓得该如何处理。只能嘱咐笑澜好好休息,回了宫去。
等人走了,看着笑澜洗漱、用膳后,杨丽华才道:“别再说些招惹母亲生气的话,否则,连我也顾不得掖庭宫里的人了。”
笑澜点头表示不会再犯,可心中一口恶气难出,出言讥讽道:“我们不过是烂命一条,哪里有你们皇家的性命珍贵。你们皇家要谁生谁生,要谁死谁死,视人命如草荠……”说着,见杨丽华一脸漠然,想起自己说皇家,自是连她一并说进了,忙道:“我不是针对你。我是……”
“我知道。”杨丽华叹一口气道:“我知道。”
“对不起……”一语既出,笑澜觉得可笑,好像一直以来,对着杨丽华,她说得最多的便是对不起,“对不起,千万个对不起。我想,我真是个混账。隐瞒身份,不告而别,师姐的事情还迁怒于你,你还这般待我。公主,你何苦要给我这般欺负!”
何苦?杨丽华自问,何苦呢?
可是,她记得,初见她,在上元,一身白衣,还带着个虎皮帽子,俏皮可爱,望着尉迟炽繁的眼神都是柔情;她记得,再见她,是大兴善寺,为了护在身后的尉迟炽繁,看着她的眼神警惕戒备,安慰宇文娥英时候温柔,诉说女子苦痛时凌然;跟着母亲去探一脸伤痕的她,这个人,也不顾别的,心里只想着她的师姐,生怕她和母亲扰了尉迟炽繁的清修;她是这样眷恋她的师姐,可还是在她最窘迫的时候被母亲逼了出来,母亲利用她,利用她天生的正义,利用她同为女子物伤其类。
就算知道她是为形势所迫而求亲,嫁她,不是为了摆脱柳原,那时候她已想好,如果父亲再行逼迫,她便削发明志。可是母亲却说,笑澜身有暗疾,不便娶亲,她嫁她,本就是为了替她掩人耳目。
那么就这样,嫁给这个人,老老实实无波无澜的过日子,只要她对娥英好就是了。
可是婚礼上,她以孱弱之躯背她进府,对着别人的无礼将她好生维护;她述之以往事,她却只道“十四岁便生小孩,很痛。”这样一个人,叫她如何能够不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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