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的帐篷无一幸免,好在绝大多数孩子都被老师们及时拉出来,护着他们跑到泥石流的范围外。直到点名时才发现,少一个人,带队老师纷纷汗毛倒竖地返回寻找。
最后还是在搜救人员的帮助下找到那个被石块压住半边身躯,溺死在泥石流中的男孩。
据说他的耳朵、鼻子和嘴都塞满了泥土,模样不忍卒睹。
那以后,许书砚就被噩梦缠住。
放不下的是,因为急着调试系统的新版本,不想被其他人打扰,就匆匆把许书韬送去那个夏令营。
是他害死弟弟。
他百身莫赎,从家里搬出来也于事无补。
人都是脆弱的,脆弱得不愿再去亲近谁,整个世界在他看来就是一场大型r,没有什么是重要得不可割舍,只剩有趣和无趣的差异。
明明想要好好对待一个人。
明明还有那么多的温柔。
只不过在伸手之前,身体就更快地被黑暗吞噬。
*
嗯?什么?
沉浸在芜杂的往事中,许书砚胳膊被冷不丁地抓紧。他回过神,看见幽蓝的银幕上,沙丁鱼为躲避鲨鱼的捕食,逃往更深的海域。
座椅慢慢后倾,脚下生出冷意,偶尔被什么扫过小腿,让人疑心是穿梭的鱼群。
水下摄影机的镜头仍在下潜。
光线渐暗,许书砚感到胸闷窒息,这才想起观影说明上提醒观看深海画面时,需戴氧气面罩。
扭头见殷渔已经戴上,他也赶快戴好,终于喘匀了气。
抓住他的那只手还没松开,他安抚地拍了拍,与对方十指相握。
一直到电影散场才松开。
握的时间太久,手心出了一层细汗。殷渔悄悄在衣袖上蹭了蹭,抬眼见走出放映厅,许书砚还盯着刚才那场电影的宣传海报,问道:“是不是很无聊?”
许书砚微怔,“还好。”
“之前不是说我小时候一个人住院子里吗?所以养过很多动物,比如小狗小猫,鸡鸭兔子,哦,还有鱼和乌龟。不过我爸有洁癖,很不喜欢。我一开始不知道,后来知道他为了我不说出来,还装作喜欢的样子,很害怕。”
“害怕?”
“嗯,我害怕他忍到极限,就不想来了,于是拜托殷叔全部送走。很舍不得啊,每次一想起它们,就开电视看《动物世界》和《人与自然》。可是你知道,那叫饮鸩止渴,没用的。”
许书砚忍笑,“电视节目专拍野生动物,和家养的不一样。”
“……我只看幼崽。”
他肩膀抖了抖,一下子笑开。
殷渔反倒不知所措,不明白哪句话戳到他笑点。
走出影院,夜风携冷空气的锋面锐利地擦过皮肤,随呼吸卷入肺腑,殷渔捂嘴猛烈咳了几声。
远处的灯火表演是台大型水上灯光实景秀,许书砚看身边那人满脸疲惫,便不动声色地挑了条通往出口的路。
路灯下的影子长短变幻,却始终是驼峰一样紧挨的两人。
实际上并没有碰到,仅仅因为走得近,一前一后的胳膊投影重叠。
许书砚盯着地上的影子,手伸向殷渔的衣兜。
那里也有一只手,暖烘烘的,被羽绒包裹的空间恰好装下。
只是在触到的一瞬,那手攥成僵硬的拳头。
许书砚轻抚他的手背,一根一根指头慢慢掰开。
试图抗拒又无奈妥协。
还是一块完整的,自然的,未经开垦的土地。
他们都是。
主导这段关系的许书砚很有耐心。
耐心是个好品质,他不介意多等些时间。
*
“那么后来,你没有再养过宠物?”走到信号灯下等绿灯时,许书砚随口问道。他五指在衣兜里缠住殷渔的五指,缓缓揉.弄。
内心腾起燥热,殷渔皱眉看他,他却平静地直视前方。
身侧鼓出的那一块衣料依旧动静不断。
交手数次,殷渔渐渐悟到,眼前这个人和表面上的截然不同,一切看似漫不经心的小动作都是挑.逗,是引.诱。
像饱含蜜汁,却有毒的果实。
他可不能又像下午,那么快缴械投降。
于是按兵不动,一面在封闭的小空间与他对峙,一面低头看脚下的斑马线,“没有,宠物太脆弱了,只有依靠人才能活下去。不像野生动物,虽然很辛苦,但生老病死都遵循自然,没什么好抱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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