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阳郡王的白棺破晓入城,纸钱纷纷扬扬如冬日之雪,撒了一路。
阿毓是皇上,虽然汉阳郡王是他堂哥,可是他总是上位者,况且不是寿终正寝,属于凶丧,宫中有人劝说不吉利,阿毓听在耳里,第二天领了崔公公,我和林文定,还有几个会察言观色的宫人,赶了两驾马车就出宫了。皇上亲自奔丧,也是给了男丁断绝的亲王府一个极大的面子和仰仗。
林文定坐在马车里说:“其实皇上带我们出来本就大可不必,我们两人都是忠心耿耿,皇上要出去,我们还会拦着不成?”
崔公公在一旁给我们倒茶,笑呵呵地说:“那是林大人和宋大人深受皇上信赖。”
林文定说:“也是,若是换做其他人,恐怕早就被关在史馆里了。”
我无言地吃点心喝茶,朝天翻了一个白眼,这是沾着我的光好吗?没有我皇上才懒得带你出来呢。
马车车轮骨碌骨碌在寂静的官道上往前滚,只有窸窸窣窣旁边百姓起床洒扫的声音,我撩起帘子望了下阿毓前头的马车,问崔公公:“侍卫是不是有点少?”
崔公公说:“宋大人放心,禁卫军有派人暗中保护,不碍事。”
我说:“那就好。”
我们的马车在寂静中轧轧滚到了亲王府的后院。汉阳郡王自己有分府,还是皇上赐的院子,可是他在京城的日子少之又少,前几天派人去看了一下,庭内荒草丛生。于是治丧改在了亲王府。太王妃率着女眷肃静地站在后院等着阿毓。
我跳下车去,到前边给阿毓掀帘子,阿毓一露面,我身后齐刷刷地跪成一片,披麻戴孝白压压的,就这样静静地跪着。
阿毓脸色一肃。我对他悄声说:“先下来再说。”
亲王府什么意思,其实我也差不多明白,换成是谁,若是个平头百姓,现在都未免到衙门击鼓鸣冤了,可怜亲王府,礼亲王早逝,独子又飞来横祸突遭此难,看来晋王府和亲王府走动的路子算是绝了。亲王府这都算态度温和了,也是仰赖礼亲王同皇上关系深厚,一府上下对皇上无一不恭敬。可是兔子急了也会咬人,这是要逼阿毓必须拿个公道了。
前几日可以说人犯未到,如今棺椁和人犯都已在京城,阿毓要是真的举棋不定,恐怕要寒了这一门上下的心。
阿毓下了地,说:“起来吧。”
众人说:“谢皇上。”纷纷低着头站了起来。
阿毓去搀了下太王妃的手,问:“太王妃身体可好?”
身边一位女子微微屈膝,道:“回皇上的话,舅母近日听闻噩耗,心如刀割,夜不能寐,刚才才请了太医来给瞧了。”
阿毓说:“需要什么同宫里说,不必来回我了。”
太王妃中年丧夫,晚年失子,真不知道她要怎么熬过去。
前院准备招魂,阿毓贵为天子,不好在这种场合露面,于是太王妃派了人领我们去后院的屋子里喝茶,等上香的时候再过去。
礼亲王知交遍天下,前来吊唁的人不少,一时间哭声震天。
屏退了众人,阿毓去给汉阳郡王烧香,我乘机跑去外面找我爹和我大哥,我们家和礼亲王也算交好,况且我爹身为朝中重臣,面子都要给亲王府做。
我爹在院子一个僻静角落站着,招手让我过去。“爹。”我拱手道。
我爹问:“皇上来了?”
我说:“来了。”
我爹叹了一口气,道:“看来皇上还是体恤亲王府啊。”
我说:“匪徒那边可有头绪?”
我爹说:“我入门时见了张大人,他也正束手无策,据说那帮真是一群亡命徒,这案,怕是摸不着首尾……”我爹叹息着摇头。
我心头一沉。不怕背后有天大的阴谋,怕就最怕这种,你连它是不是一个阴谋都搞不清楚。
我爹看着我,握住我的手,说:“你自己保重。”
我和我爹说完话,正溜着回去,阿毓已经上完香了,后院侍卫正在准备马车。阿毓眼眶红红的,我连忙跑过去站在他身边,问:“皇上,我们走吗?”
阿毓吸吸鼻子,说:“走吧。”
我跟赶车的宫人说:“回去往穿柳巷子走,东大街人太多了,现在怕是不方便。”
宫人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崔公公。
阿毓说:“就按宋轻说的走吧。”
于是我们的马车又继续上路了,此时正午还未到。
穿柳巷子我儿时时常来,从东大街来,从穿柳巷子回,左转一个弯,正好就到宋府。
马车行到一半,我高声道:“停一下!”然后掀了帘子蹿了出去。
“诶,宋大人,怎么了?”崔公公连忙起身。
我跑到穿柳巷子旁边的小摊子边,从袖子里掏出十文钱,拽了两个挂在一边的铜钱坠子就跑:“不用找了!”
阿毓掀开帘子疑惑地看我,我冲他摇了摇手里的坠子,坐了回去。
崔公公急出了一头的汗,道:“宋大人,您刚才是干吗去了?”
我笑嘻嘻地道:“看到了个可心的玩意儿。”
林文定说:“还好皇上宽宏大量,没有治你的罪。”
我说:“是是是,下次再也不敢了。”
回到宫里,一路车马劳顿,我和林文定先回史馆换衣服,郡王身故,宫中不改颜色,我和林文定都是一身奔丧的装束,未免太惹眼。
我换完衣服,没等林文定,一个人先跑了,留着他在屋子里惨叫。
“皇上!”我推门进上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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