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明帆所猜之事从来都很准。半小时后,程言拿完东西从楼上下来,正好就瞅见田竹君垂头丧气地站在诊疗室门口,一副面壁思过的模样。
程言正好路过,跟他打了声招呼,问:“怎么了?”
“程老师啊。”田竹君的脸都拧巴成了苦瓜,“我今天有事耽搁了,没准时接我奶奶来找范医生,她气得不行,一回出来准会把我骂死。”
他说着就打了个寒颤,两只手互相搓了搓。
程言瞧见他手上沾了好多泥,连衣角上都蹭了不少,问:“你这是跟人打架去了?”
田竹君低头看了看,差点跳起来,嚷嚷道:“完了,我还忘了洗手!我奶奶刚一定瞧见了,待会一定要说我衣冠不洁毫无君子仪容,我又要罪加一等……”
他着急地团团转,忙着去洗手,差点一头扎进女厕去,幸好被程言拉了回来。
这和田竹君聊了几次天,程言也不奇怪他为何这么怕自家奶奶。田竹君的奶奶田瑾是个退休教师,以前教高中语文的,对自己唯一的孙子要求极高,一门心思地想把田竹君培养成古书上走出来的清正君子。偏偏田竹君没按照她期望的那样长得顶天立地,连个子都不高,活脱脱一副被现代资本主义糖水泡软了的朽木样,于是横看竖看不顺眼,几乎三天一小训,五天一大训,几乎不肯给好脸色看。
那天范明帆没说,后来田竹君自己絮絮叨叨和程言他们抖了个干净,他奶奶这些年身体越来越不好,被确诊了双相障碍和重度焦虑,田竹君本就怕她,如今更是哪敢触她逆鳞,成天小心陪着,就怕奶奶生气。
今天田竹君居然犯了这么大错误,害得自我要求也极高的田瑾迟到,简直跟吃了熊心豹子胆似的,连程言都不免称奇。
田竹君洗完了手,也不用程言问,自己交代起来:“唉程老师,今天我也是特别倒霉。本来我中午就打算回家去把奶奶接来了,结果临时想起来宿舍阳台上拿出来晒的君子兰还没收,于是拐了趟打算收下花盆。谁知道我刚到楼下,就看见有人正准备抱走我的花!”
程言吃了惊:“学校里进了小偷?”
按理说江城大学的治安一向不错,平时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走到校园里来的。
田竹君摸了下后脑勺,犹豫着说:“也不好说是不是小偷……我本来挺生气的,远远地就叫了声‘那是我的花!’,谁料那人听了,抱着花盆跳下阳台,扭头就跑,我追出去几十米才把人抓到,这急匆匆地把花盆抢回手里,连衣服和手上都沾到泥了都没发现。本来我很生气,想和偷花的那个人好好理论理论,后来抬头一瞧,没想到那居然是个女孩……”
程言问:“女孩?是江城大学的学生么?”
若真是学生,就算还不必要报警,田竹君至少可以上报给相应院系处理。
田竹君摇摇头,略带忸怩地说:“那个……她穿着附中的校服呢,看着最多十六七岁。”
程言差点没憋住笑。能费了这么老大劲追一个还在上中学的女孩子,田竹君这家伙……的确得听奶奶的话好好锻炼了。
“后来怎么办?”他挑挑眉,“还是中学生,就知道爬阳台偷东西了,这胆子可不小啊。你去找她老师了么?”
田竹君连连摆手,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没,就是一盆花,哪犯得着啊。我本来想,要是她真喜欢这花,我也可以送给她,可转念又想,这个花呢本来是我奶奶养的,今年才送到我手上,说要我从最简单的君子兰养起,好培养心性……我要是转头就把这宝贝花送人,态度如此不端正,她不得训死我?于是我只能对那女孩说,不好意思啊就算你喜欢我的花我也不能随便送人,要是你实在喜欢的话,要不然我去花鸟市场买了送你一盆?结果她居然没答应,甩开我的手就跑,真是太奇怪了。”
他一边说一边困惑地摇头晃脑,似乎还在思索自己怎么把人吓跑了。
程言听得心中发笑,这小子也是个怜香惜玉的,有人想偷他花,他居然非但不出口训斥,还说要送花给人家——就算是个正常遇见的姑娘,一见面就来这么一出,也该被吓得转身就走了。
他正想着再怎么安慰田竹君几句,就见眼前人闭上了嘴,后背贴墙绷紧了身体,哆哆嗦嗦地看向程言身后,从头到脚都写满了紧张。
“奶……奶奶。”田竹君压力一大就有点结巴,“结……束了?”
田瑾一眼都没看他,拄着拐直接往门口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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