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同住的乞丐打听到了外头的谣言,回了宅子得瑟:“听说那林镖头昨夜出去寻欢,有人瞧见他带回去一个小倌,结果屋中的油灯整整亮了一宿,谁知今早却被人发现死在了床上,还一丝//不挂的……照我看,定是那个不要脸的□□杀人劫财……”
姚翠忽然觉得环住她身子的人轻轻一抖。
“云郎?”
姚翠这几日染了风寒,昏昏沉沉的,也不知展云鹏昨个儿是几时回来的,只记得她起夜的时候,屋外敲了三更,那会儿,展云鹏仍未回来。
镖局死了个镖头,流言蜚语地传了几日,就渐渐消匿了下去。盛威镖局照样走镖,照样做着那些打家劫舍的买卖,像是从不曾有过林镖头这人一样。
“翠儿,我买到药了。”
展云鹏兴奋地捧着几大包药材进来。
大夫说姚翠的病拖得久了,没能好好休养,才会一直反反复复,好不彻底。大夫临走前环顾了圈破陋的宅子,叹了句“无瓦无榻”。
那会儿,展云鹏怀里正揣着两只刚刚抢来的冷包子。
到金风阁来的客人,只为寻欢,从不问这欢场中人的出身,也不管这人会死会活。
展云鹏裹着件被撕烂的中衣,踉踉跄跄地从屋子滚爬出来,不想一头撞在一人身上。这人腰间悬着金刀,一件狐裘披在身上,眉眼幽深,鼻梁高挺,一顶裘帽压到了眉间。
胡人。
“贱人,敢打伤你祖宗!老子今天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屋里跟着冲出一个莽汉,手里提着一把九环大刀,袒露的胸前纹着一颗斑斓猛虎头,凶神恶煞地骂道:“臭□□,老子一定要弄死你!”
展云鹏不敢停留,赤着脚便朝大门外奔逃,却被人一把抓住。
金光簌簌一闪,只见莽汉呜咽一声,一对眼珠蓦地睁得浑圆,人已软软地向前扑倒。展云鹏瞧得仔细,那颗猛虎的眉心扎着一把亮眼的金刀。
那人弯下腰,向展云鹏伸出一只手,唇边挂着一抹笑意。
“他死了,你不用怕了。”
一夕间,展云鹏摇身成了霁城呼风唤雨之人。
姚翠从破宅子里搬到了霁城寸土寸金的大院,大门上悬着的那张匾额,“展府”二字是比她姚家在绥林的更大,更气派。
展云鹏替她请来了城里最好的大夫,抓了最上等的药。姚翠一度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往昔的日子。
那天霁城下了大雨,展云鹏披了蓑衣匆匆出门。
“云郎。”姚翠打着伞,踩着一地的水追到大门外,“云郎,今日雨下得这么大,也要出门么?”
“翠儿,你身子不好,万一再是淋病了,怎生是好。”展云鹏叱喝了丫鬟,将姚翠领进屋去。
“云郎。”姚翠抓着他的衣袖,没来由得生出一丝不安。
展家能有今日,何况又在霁城,少不得有人喜欢嚼舌根,姚翠身居内院,但一来二去,传到她耳中的,只有更污秽。
“今日不能不去么?”
展云鹏语塞,再是抓开她的双手,压抑着一股戾气:“不能。”
马车在雨幕里飞驰,少顷,便已不见了踪影。
“啊啊啊!”
姚翠狠命地将伞摔在地上,大雨顷刻打湿了她整个人。丫鬟慌了手脚,上前扶她,却是被她怒声吼斥:“滚!”
姚翠为了展云鹏,抛家弃父,从闺中小姐随着这人风餐露宿,流离转徙,和要饭的抢食。
只是这失而复得的权势,竟是展云鹏卖了自己换回来的,这让她如何能接受。与其这般无尊无脸地活着,她宁可不要!
宁可统统舍弃!荣华富贵,予她而言,也及不上展云鹏一人。
否则,她又何必背离姚家。
望城山的雨势滂沱,然而姚翠闯进别院的时候,只看见满地的血水,大雨都冲刷不净。地上横躺着一具尸身,身上不知被扎了多少处刀口。
唯独这张面容依然完好。
姚翠认得这人,那日展云鹏到旧宅接她,身边跟着的那位,便是这人。
展云鹏说,这人是他的恩人,李沐。
展云鹏跪在李沐身边,亦是满身的鲜血,手里抓着只玉如意,如意上沾满了鲜血。
姚翠慢慢走过去,顾不得他身上的血,只是用力地抱住了他。
“云郎……”
展云鹏更像突然失了魂,来来回回地念着:“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展云鹏,我杀了你!”
刹那间,风卷云涌,电闪雷鸣。
一道惊雷划破暗空,砸上了那具棺木,整具棺木爆裂,内里一声怒吼,振聋发聩。
棺材盖砰地被炸飞,一具腐烂的男尸着一袭血衣,浑身是血地从棺中跳了出来。
“展云鹏,你这忘恩负义小人,终于敢来见我了吗!”
尸骨上的一对眸子,眼珠腐烂,只剩下两个阴森的窟窿,此时却泪如雨下,两行满满的血泪,却在碰到身上血水时,顷刻蒸发,这衣上的血是祭祀的血,这人被束在血衣中,已是癫狂。
“忘恩负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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