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府果然没有辜负它选址时的良苦用心,一路过去,所见之景尽是雅致简朴,数九寒天,连朵盛放的鲜花都无。
唐竹猗现下披着的是火红色的大麾,走在积雪都未清扫,只有中间一条羊肠小道干净如新,周围不是青就是白的庭院之中,耀眼得很。
她眼下的职位相当于大半个帝王,因而由宰相出面亲迎,恰到好处地随着她目光所向,介绍着这院子里的景致。
“这是府中淮安堂,是老臣之所。”
宰相坦坦荡荡,仿佛一国之相的书房只是个寻常的小书舍,“殿下可否一观?”
唐竹猗只用眼角往那里撩了撩,她嘴角带着的笑在进门后逐渐消退,在此时已是一番不耐模样,“韦相明知本宫不爱诗画,大费周章请本宫就是来看这些?”
她皱眉去看那些底部发黑的雪堆,满是厌恶,“堂堂宰辅,迎客却这般不周。”
这话一出口,周围跟着的几个臣属都立即低了头。
韦相脸侧的肌肉跳动了几下,似是没想到她居然会直接这般不给面子,咬了后槽牙才忍住没变了脸色,只拱了拱手,“老臣清廉多年,竟是习惯了,府中下人不多,今日怕都忙着脚不沾地,还望殿下见谅。”
这话说得,漂漂亮亮地就把自己摘了出去,还给她扣了个仗势欺人的帽子。
唐竹猗立即就站住了脚,偏头去看他,连带着后面整个庞大的队伍都停了下来,“相府中仆从不够,本宫却是向来带够人手的。既然相府无能为力,那就让本宫的人清道,免得脏了本宫的脚。”
她话音落下,呼啦啦的一群仆从就涌上前,有条不紊地忙活开来,立时就清出了三五步。
身后几个侍女上前,摆出桌椅帷帐,铺了厚垫又砌上热茶,恭恭敬敬地扶着她坐下。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小道上一坐数立,高下分明。
唐竹猗端坐着抿了口茶,余光看见韦相的脸色青白了一瞬后就渐渐和缓下来。
他要说自己有多廉洁,她就拿帝王家的富贵打他的脸,反正顶着个飞扬跋扈的名头,不用白不用,正好先拿来给个下马威。
只是这个下马威也不能过重,因而道路清开,唐竹猗就顺势起身,转头看脸色已然平复下来的韦相,“宰辅不带路?”
韦相能从位于世家微末之位的韦家长子到今日一人之下的宰辅,心中的谋略成算自是不少,此时已如进门时一般,满脸皆是笑意,“殿下请。”
宰相这宴会,将压轴菜放到了最后。
只是等到那两位“表公子”奏琴作画,舞剑对打,得了满堂的喝彩时,唐竹猗还是歪在榻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吃着奶渍樱桃,看着丝毫不感兴趣。
往长公主府送男宠,总是不如往后宫送嫔妃那般光明正大,毕竟礼教压制着,若不是长公主开口,担了这个“骄奢淫逸”的罪名,他们就不好自己撕破了读书人的脸面,将此间密事置于表面。
韦相看了眼堂下那两人,他花费了三四年培养,处处迎合这位的口味,连容貌都是长公主偏爱的精致文弱,按理不该置于这般场面。
正要开口,唐竹猗就坐直了身子,指了下堂下的人。
“诸位皆言这二位公子才艺精湛,本宫却觉得还不如省之十分之一。”
韦省之,宰相府嫡出的二公子,镐城的“三檀”之一。
唐竹猗的话完全将堂中的所有人打了个措手不及,宰相夫人的脸色立即煞白,手一抖,就打翻了手里的酒盏,不敢去看长公主,只能看向自家老爷。
韦省之少年起便见不惯亲生父亲的手段,与家中频频争吵,关系极差。
但再差也是她亲生的孩子,宰相府的嫡出二公子。
韦相放了手里的酒盏,朝唐竹猗拱了拱手,“长公主的驸马犹在。”
他这话没说错,淳于晞的驸马是先帝定下的,也算是但是少年中的翘楚,更是声名赫赫的世家之首,崔家的嫡长子,文武兼备。
但成亲四年,除了起初一年半如胶似漆,之后便是长达一月的争吵,长公主怒而回宫长住,在先帝默许下豢养男宠,生生将驸马气得躺在床上,多年靠药吊命。
驸马虽早已形同虚设,但他毕竟占着长公主正夫的名分,虽缠绵病榻多年,却也使得之后的男宠无论如何得长公主欢心,都只能为豢养的男宠,无名无分。
宰相的嫡次子,万万不可这般无名无分。
而宰相这句话,暗藏的意思便是长公主若是休夫,他的嫡次子便会尚主。
不过唐竹猗不愿意。
长公主的丈夫自始至终只有崔子袁一人,就算她弄出个无伤大雅的继夫,回去后也得写上了一厘米厚的报告。
除非韦省之长得有她刚才见到的那个小男孩长大后的模样。
她端起酒盏,轻轻抿了口,语调难得认真,“本宫的驸马,只有一人。”
这话说毕,她似是觉得再呆着也无益,扔了酒盏起身,带着身后呼啦啦的公主仪仗,径自回了长公主府。
她回去,只是因为小皇帝这两日粘她粘得实在太紧,想在宫外躲躲风头,顺便方便到城外看看流民的情况,思索应对之策。
而她这几日遣散大部分男宠闹出的风波,再加她在宰相府的那句话,之后又难得住回长公主府……种种举措,让多数人都默认了一件事。
崔驸马,马上要复宠了。
包括崔驸马所在的崔家。
于是,第三日唐竹猗从城外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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