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那时,他们在赶路,座下马快要把他屁股颠成八瓣。李蒙双手紧抱着根本不认识的人的腰,他感到这人腰腹并不柔软,是刚硬的习武之人。
他的鼻端磨蹭在男人后背衣服上,粗布擦得小少爷脸疼。
天色青白,杳然无痕一片苍莽。
马蹄声、翻扬的黄尘、宽厚可靠的背、粗布武袍。
金灿灿的曙光投射在赵洛懿脸上,他抱了李蒙下马吃胡辣汤,不断把面饼掰在他碗里。
雪下大了,李蒙冷得浑身一缩,麻溜地爬下花台。
脱去湿润的衣袍鞋袜往被中一钻,冷得他脑子发晕,令他烦恼无比的低烧又袭来。
……
次晨,不及天明,赵洛懿就出岐阳府衙。
遁入一条暗巷。
约摸盏茶功夫,巷口露出霍连云的宝剑,霍连云一改白衣翩翩,头戴竹笠,身着灰色短袍,足踏麝皮软靴。
关门声传出的位置,是一间民宅,门上悬挂着两盏黑灯笼,上书一个“秦”字。
霍连云目光不定闪瞬片刻,将竹笠按下,转回州府衙门。
“小蒙儿,怎么还没起啊,你师父叫你起床吃饭了。”霍连云推门而入。
床上睡着个铺盖卷儿,李蒙连头都蒙在被中。
霍连云笑笑地倾身扯开被子,嘴里念:“再不起来你师父生气,我可救不得你。”
只见被中一张通红的脸,李蒙唇微启,眉头拧着,难受得紧地喘粗气。
霍连云探了探他的额头,才觉不妙,正要起身请大夫,听见烧糊涂了的李蒙断断续续说:“师、师父,别、别、别不要我……我不要了……”
霍连云低身耳朵贴近,待欲听个清楚明白。
“做什么?”赵洛懿冷冰冰的声音响起。
霍连云转过脸去,桃花眼弯弯,曼声道:“你徒儿病了,我试试他烫不烫。”
“病了?”赵洛懿剑置于桌上,走近床前,见李蒙烧得嘴唇干裂,扶起来满手沾湿冷汗淋漓,心下诧疑,以为是昨夜洗衣服让李蒙受了寒。一时有些无措,只因赵洛懿内劲深厚,一年到头也不生个病,受伤也比常人恢复得快,压根忘了李蒙十三才开始习武,根基浅,资质一般,比不得自小习武的年轻一代徒儿。
“帮我找个大夫。”赵洛懿摸出银子。
霍连云一手挡开,笑道:“说了不让你自己花银子。”便亲自请大夫去了。
赵洛懿把李蒙扶起来,剥去被汗湿透的里衣,李蒙烧得稀里糊涂,头软绵绵靠在赵洛懿颈中,滚热呼吸拂动赵洛懿耳后皮肤。
剥了衣服剥裤子,李蒙一身皮肉极白,摸上去都是汗。
赵洛懿想了想,打来温水,替他擦身。
李蒙病得没甚知觉,坐也坐不住,只顾东倒西歪,赵洛懿头一回感受到照顾人的头疼,只得卷起袍襟坐在床上,把李蒙抱在身前,从后替他擦完背再擦前面,少年骨架精瘦,赵洛懿禁不住蹙眉。
肋骨硌手,淡淡颜色点在苍白肉皮上,脸却如同熟透的虾子一般红。
翻转李蒙时,李蒙坐不住,径自一头栽下。
脸埋在赵洛懿腰腹之中。
“……”赵洛懿面无表情将人扶起,不必看,帕子便准确无误投入盆中。
再将李蒙扶得躺下,赵洛懿面无表情地扯直袍子,皱眉压唇角低头看了一会儿某处,再次扯了扯裤子,掩门换一件长袍,坐在床边,眼看李蒙,脑仁心仍不住弹跳,小兔崽子太麻烦了。
不一会儿,霍连云领着大夫来,只说是风寒。
下午赵洛懿于无人处放走一只信鹞,蹲在院中给李蒙煎药,苦涩得令人倒胃的药汤送到李蒙面前。
他昏昏沉沉被叫醒,睁眼瞄见霍连云在赵洛懿身后,才看见赵洛懿端着药,难闻的气味便是自那碗中飘出。
“师父。”李蒙烧得嗓子发哑。
“吃药。”
就着赵洛懿的手喝完药,赵洛懿拇指将两颗酸甜可口的梅子依次推入李蒙口中,等他细细嚼过了吐出核来,才掖上被子,沉声朝李蒙说:“再睡一觉。”
李蒙精神不济,本来想着有事想对赵洛懿说,他想了一整夜的,此刻脑中一片空蒙,竟什么都想不起来。
直睡到半夜,李蒙才醒来,一身酸痛,掀开被子把脚贴在地上,才觉得舒服了点。
出去温水的赵洛懿进门便看见李蒙赤脚踩地发愣,不悦拧眉,走来将李蒙双腿抱上床,肃声道:“才凉了,再病整个春节都要在病中过,我就不带你出去了。”
李蒙只露出一双湿润的眼珠,低声道:“热。”
赵洛懿没有照顾人的经验,只知道风寒要多盖被子出汗,便把别院的被子都堆在了李蒙身上,直压得李蒙喘不过气,梦里不是被火烤就是被沸水煮。
“你染了风寒,要出汗才会好。”
李蒙有气无力道:“已经出了大汗。”
赵洛懿想了想,把被子抱走,只留下李蒙原本盖着的,又扶他起来换了一回衣服,李蒙感到赵洛懿不大高兴,摸不透他在想什么,不敢贸然说话。
“再睡。”赵洛懿扶他躺下后说。
李蒙乖顺地闭起眼,其实根本睡不着,奈何感到赵洛懿一直坐在床边,只得一直装睡。
“睡不着就说话,硬装出睡相来,不觉得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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