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天已经晴了,阳光有些刺眼。船外的芦花如雾,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恍惚。
掌船的人,倚靠在船舱的另一角,斗笠扣在脸上。
她蹑手蹑脚走过去,轻轻拿起那人头上的斗笠——
是一个少年,他呼吸均匀,他还在熟睡。他有着清俊的五官,黑发如墨,双眉如剑,。
她看了他很久,并未注意到脚下,一转身,她绊倒在地上。弄出很大的声响。
一只手向他伸了过去,她抬起头,看见那个少年已经醒了。
她趔趄得站起来,整理了头发。
“谢谢你,昨晚救了我。”
少年低头,并未言语。
“我叫初一。你呢?”
他还是不说话,用手在船舷薄薄的一层积雪上,写了一个“止”字。
他,应该是个哑巴吧。初一想。
“只有一个字?我且叫你阿止吧。”她继续说。
少年没有回应。眯着眼睛看着外面的天光,站起身子,伸展了胳膊。
我知道附近有个寺庙,我们下去找点吃的吧。初一说。
风吹起了树,哗哗作响。初一感觉有些奇怪,问少年,“你听到什么了么?”
少年停下,突然猛地抓起她的手,拼命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她终于听清,身后有追兵。
到了河边时,他们发现,已经无路可走。
阿止转身,从腰间抽出了一把小配剑。往前一步,把女孩推到了自己身后。
他举起剑,一瞬间,剑气如虹。
女孩在他身后,她除了他的背影,什么都看不到。只有剑滑过空际,兵器撞击的声响。
逐渐,她心中的恐惧一点点消除了。她不懂用剑,但是她能感觉到,阿止真的很厉害。
能活下来,多亏有他,他是上天的恩赐吧。女孩想。
后来漫长的岁月,容初一总是清楚记得那一幕,那个挡在她前面的那个人的身影。夜色一样的头发,凛然的剑气,令人安心的肩膀。
日薄西山,山风更凉了。青砖铺成的山路上,总能看到流亡的人。
有人指着远方,日暮下的蒙州城楼上,高高竖起一个杆子,挂着什么。
“听说是南韶的皇帝的头颅。”有人说。
“昨日在蒙州城,皇上被北凉的领兵杀了。”有人说。
“韶国亡了。”有人说。
“头顶的天都塌了。”有人说。
他们跟随着人们,在山顶的一个寺院里落脚。人们在寺院门口燃起了火,对着扑扑的火苗,依偎在一起,叹息,哭泣,或者沉默。
有人问起了初一和阿止,从哪里来的孩子,这么年轻,又不是老弱病残,为什么没有早点逃跑呢?
阿止在地上写了四个字“受人之托。”
大家又问初一,女孩拿出一把折扇。“我回家取这把扇子,耽搁了。”
“一把扇子,”旁边的人很奇怪。“这值得你不顾性命吗?”
初一歪了歪头,“也算是受人之托。有一个老人突然造访,千叮咛万嘱咐,要我把它带给我的哥哥。”
“对,我有个哥哥,叫做容子修,被抓去充军了。还有个妹妹,她很小就失踪了,我的父亲曾是太守,后来犯了事,被关押在帝京,这战乱年岁,家都回不去,不知道,我们还能团聚吗.....”
初一看着扑扑燃烧着的木柴,轻轻地说着话,好像在跟大家说,又好像在跟自己说着。
那个不会说话的少年,抬头看着他,炉火的光映在他黑色的瞳仁里。
抬起头,天边繁星无数。
突然,无数的瞬间闪过心底,这几日,心中种下的恐惧和孤独,都如山洪一样倾泻而出。
女孩双手捂着脸,单薄的肩膀一抖一抖的。
少年在一旁一直沉默。过了很久,女孩感觉她的肩膀上,有轻轻在写字。
三个字,“别担心”。
她抬头看他,他眼底有温柔的光泽。
像是,正在消融的冰雪。
那一夜很漫长,有人在低语,有人在哭泣,也有人在沉默。
初一是被山中聒噪的鸟叫声吵醒的。
她又发现,自己正枕在阿止的肩膀上。
她连忙站起身,脸一下就红了。
阿止伸展着胳膊,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一脸的无奈。
一定是昨晚睡得太沉,推都推不醒吧。
想到这,脸更红了。
看到阿止的神情里带着疲惫。
她心底有点愧疚,却也涌起很多温暖。是不是昨夜怕弄醒她,一夜未睡好吧。
阿止把包袱搭在肩上。招了招手。
“去哪里?不等我吗?喂!”女孩拎着包袱,急急地追上前去。
少年也没回头,推开院门,向一片蒙蒙的山雾中走去。
雪还未融尽,雾气里的山路湿滑,空气沁凉。
“阿止,你小时候会说话吗?”
阿止点了头,用树枝拨开前面的枯草。他们的船还停泊在那里。
“原来是长大才不会说的呀。那你想要试着说说话吗?比如,叫我的名字?”
阿止看了他一眼。。
“我叫初一,来,试一试,初一。初---一---。”
少年没有理会。
“试一下嘛!”初一站在原地不走了。
少年嘴巴并没有动,只是举起树枝敲了一下她的头。
看到阿止径直走上船,女孩有点生气,却还是跟在后面。
浆摇出去,万朵水花。阿止摇得很快,却很少泊下来休息,初一并不知道他要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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