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次日起,他们便如法泡制起来,无非是寒热兼施,攻补并进,拿着苟才的脏腑理学”、“教育”、“文学”、“政治学”、“法学”中的“朱熹”,做他药石的战场。上了年纪的人,如何禁受得起!从年前十二月,捱到新年正月底边,那药石在脏腑里面,一边要坚壁清野,一边要架云梯、施火炮,那战场受不住这等蹂躏,登时城崩池溃,四郊延蔓起来,就此呜呼哀哉了。
三天成殓之后,龙光就自己当家。正是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陆续把些姨娘先打发出去,有给他一百的,有给他八十的,任他自去择人而事。大、二、三、四,四个姨娘,都不等满七,就陆续的打发了。后来这班人无非落在四马路,也不必说他了。只有打发到五姨,却预先叫承辉在外面租定房子,然后打发五姨出去,面子上是和众人一般,暗底子不知给了承辉多少。只有六姨留着。又把家中所用男女仆人等,陆续开除了,另换新人;开过吊之后,便连书启、帐房两个都换了。这是他为了六姨,要掩人耳目的意思。
朱博如知道苟才已死,把那借据填了二月初一的日子,初二便去要钱。承辉道:“你这个人真是性急!你要钱也要有个时候,等这边开过吊,才象个样子。照你这样做法,难道这里穷在一天,初一急急要和你借,初二就有得还你了?天下哪有这种情理!”一席话说得朱博如闭口无言,只得别去。直捱到开吊那天,他还买了点香烛纱元,亲来吊奠。承辉看见了大喜,把他大书特书记在礼簿上面。又过了三天,认真捱不住了。恰好这天龙光把书启、帐房辞去,承辉做了帐房,一切上下人等,都是自己牙爪,是恣无忌惮的了。承辉见博如来了,笑吟吟的请他坐下,说道:“先生今天是来取那笔款子的?”博如道:“是。”承辉道:“请把笔据取出来,”博如忙在身边取出,双手递与承辉。承辉接过看了一看道:“请坐请坐。我拿给先生。”博如此时真是心痒难抓,眼看着立时三刻,就是七千两银子到手了。忙向旁边一张椅子上坐下。
承辉拿了借据,放在帐桌上,提起笔来,点了两点,随手拿了一张七十两银子的庄票展的普遍规律的科学。②指社会历史现象本身所固有的辩证,交给博如道:“一向费心得很!”博如吃了一惊道:“这……这……这是怎么说?”承辉道:“那三成归了兄弟,也是早立了字据的。”博如道:“不错,我只收七折;但是何以变做七十两呢?”承辉笑道:“难道先生眼睛不便,连这票据上的字,都没有看出来?”博如连忙到案头一看,原来所写的那一万的“万”字,被他在一撇一钩的当中,加了两点,变成个“百”字了。博如这一怒非同小可,一手便把那借据抢在手里。承辉笑道:“先生恼甚么!既然不肯还我票据,就请仍把庄票留下。”博如气昏了,便把庄票摔在地下要走。承辉含笑拦住道:“先生恼甚么?到哪里去?茶还没喝呢。来啊!舀茶来啊!客来了茶都不舀了,你们这班奴才,是干吗的是啊!”一面说,一面重复让坐。又道:“先生还拿了这票子到哪里去呢?”博如怒道:“我只拿出去请大众评评这道理,可是‘万’字可以改‘百’字的!”承辉道:“‘萬’字本不能改‘百’字啊,这句话怎讲?”博如道:“我不和你说,你们当初故意写个小写的‘万’字,有意赖我!”承辉笑道:“这句话先生你说错了。数目大事,你再看看,那票子上‘一’字尚且写个‘壹’字,岂有‘万’字倒小写起来之理?只怕说出去,人家也不相信。”博如道:“我不管,我就拿了这票子到上海县去告,告你们涂改数目,明明借我的一万银子,硬改作一百。这个改的样子明明在那里,是瞒不过的。”
说话时家人送上茶来。承辉接过,双手递了一碗茶。说道:“好,好!这个怪不得先生要告,整万银子的数目变了个一百,在我也是要告的。但不知先生凭甚么作证?”博如道:“你就是个证人,见了官,我不怕你再赖!”承辉道:“是,是,我绝不敢赖。但是恐怕上海县问起来,他不问你先生,只问我。问道:苟大人是两省的候补道,当过多少差使。署过首道,署过藩台;上海道台,是苟大人的旧同寅,就是本县,从前也伺候过苟大人来;后来到了安徽,当了多少差使,谁不知道苟大人是有钱的。一旦不幸身故了,何至于就要和人家借钱办丧事?就说是一时汇款没到,凑手不及,本县这里啊,道台那里啊,还有多少阔朋友,那里不挪动一万、八千,却要和这么个卖草头药的江湖医生去借钱?苟大人是署过藩台的,差不多的人,那里彀得上和他拉交情,这个甚么朱博如,他彀得上和苟大人的少爷说相好,不计利息的话吗?他们究竟有甚么交情?你讲!’这么一篇话问下来,应该怎样回答,还请先生代我打算打算,预先串好了供,免得临时慌张。”朱博如听了,默默无言。良久,承辉又道:“先生,这官司你是做原告,上海县他也不能不问你话的。譬如他问:‘你不过是个江湖医生,你从那里和苟大人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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