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下这几句之后,刘彻不由得停住了笔,因为他忽然发现,这段话竟然与过去两份诏书里的话一模一样!哪两份诏书呢?前半段话正是出自十年前卫青收复河套之后表彰他的诏书,而后半段就出自四年前霍去病河西受降之后表彰他的诏书,自己竟然在此时此刻,不知不觉地写出了一模一样的话语!
唉,卫霍啊!刘彻不由得在自己的心里叹了一口长气,个中滋味也真是一言难尽,多少年来,他一直期盼着刘氏皇家也能出一个这样的人物!先是寄希望于太子,后来也曾寄希望于这个能骑善射的三儿子,每每总是盼着能从他们的身上看到一点卫霍那样的影子,最好能像去病,即便不能,像卫青也可以啊!然而,这一切期盼终究还是落空了。
仔细看来,自己的这个三儿子,的确得了他李氏外家的遗传,颇有武将才能,也颇有能镇守一方的气魄,这都是他的长处,放在北境还是合适的。但问题是他的性格,看上去竟然颇有睚眦必报的意思,难道这也是随了他的外家吗?所以才要特地训诫他不要“作怨”,不要败德,不要亲近不习礼义之士,总而言之吧,希望他知道修身养德,不要走上他的伯父江都王刘非的老路!
第三封诏书,则是策立皇四子刘胥为广陵王,“封于南土”。思索着这个儿子表现出来的问题,刘彻写下了这样的训诫,“悉尔心,战战兢兢,乃惠乃顺,毋侗好佚,毋迩宵人,维法维则”。
这番话的意思也非常明显,就是告诫这个儿子:你要小心收敛!你要与人为善!你要遵法守纪!不要耽于逸乐!不要亲近小人!
无论是作为一个父亲的家训,还是作为一个帝王的诏书,写到这个程度也算得上是苦口婆心了。然而刘彻还觉得意思不够,毕竟刘胥是年龄最小、问题最大的一个儿子,于是他想了想,又在后面特意加了一句《尚书》里的话,“臣不作威,不作福,靡有后羞”。尽管这句话是引经据典,但语气确实是够重的,在这三篇策立诏书中,对刘胥的训诫是最长的、也是最严厉的。
(注:刘彻策立三子为诸侯王的诏书原文载于《史记三王世家》)
三份诏书都写完之后,刘彻仍然继续沉思着。他突然发现,这整件事情非常奇特,发展到今天这一步,又似乎跟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你看,两年前不也正是这个格局吗?嫡长子为太子,其余三个儿子为三王,除了局中之人,外人很难看得出,其中还曾发生过这么一段微妙而又剧烈的波折。
那么,这段波折究竟对什么人有影响呢?他需要好好梳理一下自己的思路。
对自己而言,自己原来对儿子们的看法一直过于主观,经此波折,变得客观了很多,看清楚了几个儿子的不同品质,坚定了对太子的信心,这大体上不能算是件坏事吧。
对太子刘据而言,经此波折激发了他的发奋图强之心,这也不能算是件坏事。皇后肯定是担惊受怕了,但是只要太子肯从此争气,对她就是个很大的安慰。
对另外三个儿子来说,他们本该为王,现在也封了王,各归本位,无得无失。只是,自己前几年对老三和老四太疏于管教了,现在看来,这两个孩子的问题已经有些积重难返,思及此处,还是不能不颇为后悔啊!
对于有意谋夺储君之位的势力来说,阴谋已经破灭,李蔡伏罪,也算是死有应得。
唯一的一个牺牲品,应该就是被人利用了的李敢吧!但是他的死是这段波折的一个转折点,如果不是他这一死,事情还不会这么快就水落石出。
刘彻继续考虑着陇西李氏,这个家族的姻亲故旧还是很多的,为了太子的将来考虑,还是应该缓和一下关系,尽量避免结怨太深——这件事情适合由皇后出面,但需要自己先给皇后定个方向。
当然他想来想去,到最后还是无法避开霍去病,“是他出手杀了李敢,既让事情水落石出,却也跟朕玩了花样!唉,他的账是最复杂的,简直不知道该怎么算才好!”
其实,不管刘彻觉得霍去病的账怎么难算,他都没有真正地意识到,这场波折对霍去病最大的影响究竟是在哪里。正如霍去病所说,在这场风波中自己耗费了太多的心力,比打河西和打漠北加起来都多,而这一点,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意识不到的。
刘彻沉思了一会儿之后,微微叹了口气,起身去了椒房殿。
卫皇后这几天正为了王夫人的丧事忙碌着,没想到圣驾会在这会儿过来,心中不免有些疑惑,只能静静地等着对方开口。
只听得对方缓缓开口道:“去年去世的郎中令李敢,身后留下一儿一女,大约也都七八岁了,去病当初之所以杀他们父亲,都是为了据儿......”
话刚说到这里,皇后已经跪下了。
刘彻看了她一眼,“你起来吧,朕不是要再责怪谁。只是,为了据儿着想,这两个孩子须得好好看待,这个你懂吗?”
皇后连忙说道:“臣妾懂得,一定会好好照看故郎中令的遗孤。”
“不,你没有真懂。”刘彻看着皇后的眼睛,“你好好照看他们有什么用?太子好好看待他们才有用!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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