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罗无奈地笑了笑,“独孤颎,阿父不是我一人的阿父。我还有四个阿兄,两个阿弟,两个阿姊。不仅我一人需要阿父疼爱与保护,他们也需要阿父的疼爱与保护。”若他们兄弟姊妹皆为一母所出,便不会表象融洽,实则四分五裂。
一阵疾风扑来,楼阁四周的帘栊被寒风吹动,珠帘叮铃作响。伽罗面容所遮软烟纱亦翩翩而舞,簇簇红梅随软烟纱忽上忽下,似被施了仙法般碎裂、复原,周而反复。
独孤颎起身,立于伽罗跟侧,为她挡去一半寒风。伽罗抬首望向紫衣玉冠的独孤颎,他宽袖长袍鼓气而舞,清瘦修长的身躯不减丰神俊朗之姿。
伽罗盯看着独孤颎清眉高举的面容,故作轻松道:“且不论我们是阿父的家眷,便是你们这些僚佐,也须得我阿父给你们一个好前程入朝为官。还有阿父麾下对他忠心耿耿的将领,他们曾跟随我阿父征战南北、出生入死,阿父也须保全自身尊耀地位,方能保全他们,更要令他们过上富贵安稳的日子。”
她起身,立于阑干处掀帘向外眺望。良久,她平复了心境,看向独孤颎,浅笑道:“我生来便住在这沉香高阁,有着独孤舍七女郎的尊耀身份,这一切皆是阿父给予我的。而我唯一能回赠阿父的,便是竭尽自己所能助阿父保全独孤舍的尊耀门庭,让这份尊耀安稳且昌盛地传接下去。正如你,苦读满腹经纶、博览群书不正是想入朝为官,为国效力之外,亦是想要光耀你高家门庭。”
此刻,独孤颎清癯面容显出悔意,伽罗有此感悟,是他多年来所教。若这许多年来,他并未尽心尽力为她讲古来王侯将相之事,未传她圣人经义;或许,豆蔻年华的她悟不到如此通透,纵使生于王侯将相之家,亦是有许多心与身相违之事。
伽罗取下缠绕在手上的沉香念珠,不觉双眸垂泪。倘若她不知阿父心中所藏匿起来的苦楚,或许可以不管不顾地任性而为。但她已然得知阿父独自承受的不公与苦楚,便无法佯装并不得知,撒娇任性地让阿父为自己的婚事操心为难。
大冢宰改朝易代在即,独孤一族的命数也将陷入未知之中,此时若自己的婚事能为阿父换得一豪门士族做臂膀,她虽心中不愿,却无法不遵阿父之命。
“独孤颎,我今日虽是这般想的。但我年岁尚小,心性不定。恐日后管不住自己的性子,若我违背了今日的话,想要任性而为时,你一定要提醒我今日对你讲的话。”
独孤颎看向泪水打湿了面纱的伽罗,沉默许久,方缓缓颔首。
伽罗后退一步,倚在阑干之上,声音哽咽地喃喃发问道:“‘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独孤颎,这不是你教我的诗赋么?为何许多人盼着如此,却甚少有人能做到。”
独孤颎神情亦游离在外,无心回道:“许是甚少有人能与自己所爱长相厮守、白首不相离,才会有更多的人盼着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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