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秀才眼神不好,鼻子便格外的好使。
燕之扶着周婶子从他身前走过的时候,他闻到了一股卤肉的味道。
燕之从早到晚进了铺子就难得清闲,别说衣裙上,就是她的头发上都带了肉香。
周秀才悄没声息地摸了摸肚子,觉着有点饿了。
天热的时候,老百姓家家户户都把桌椅板凳摆在院子里,一早一晚的坐在外面还能觉出些许的凉爽来。
周家的院子里也摆了张桌子,桌上还放着一盏油灯,如豆的一点光亮上有几只小飞虫欢快地飞舞着。
“坐下说话。”周婶子一坐下就拉着燕之坐到了她身边的椅子上,她侧着脸端详着燕之的面容皱眉道:“头两天听阿文说你病了,婶子见你家里出来进去的尽是人,就没过去。如今看你的脸色仍是不好,可是没好利落?”
“小病,没什么的。”燕之对着周婶子笑笑,她抬手在自己的脸上摸了一把说道:“我是热的。铺子地方屋里还有两盘灶,您说热不热?”
燕之这场病是心里有火带起来的,这话她如何能当着外人的面说出来,因此只能随便搪塞了几句。
周秀才径直进了屋子,出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一只不小的油纸包。
他把油纸包放到桌上,自己则摸摸索索的坐到了椅子上:“燕姑娘,你把这个带回去煮了喝。”
周婶子一看那个油纸包便显摆起来:“这是春节的时候我儿子带回来的,说是天热的时候解暑去热最好!咱们这里可没见人有人喝这个。”
燕之接了油纸包,先闻了闻,而后抽出一角来看了看里头包着的东西,她犹犹豫豫地说道:“菊花银花土茯苓这是岭南的凉茶?”
“这你也知道?”周婶子咋咋呼呼地说道:“宝生还说这方子难得,人家药铺子只给抓这些药材,就是可不肯把方子给咱!”
“配凉茶的药材大多寻常,方子才是紧要的。人家把药方子给了你,以后谁还买他家陪着的凉茶?”周秀才横了周婶子一眼,语气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南方湿热多雨,古时就有不少药铺经营的凉茶很出名,但毕竟隔着千山万水,北方并不多见。
燕之也没见过凉茶的方子,她只是闻出那包药材的味道与上一世她喝过的某种凉茶有些像才猜测出那是一包熬制凉茶的药材。
“这是好东西,我收了!多谢周伯周婶!”燕之又把油纸包包好并道了谢。
“这不算什么。”周秀才手掌一挥,气势不小地说道:“屋里还有一包,我和你婶子年岁大了,都不爱喝这个,你喝完了再来拿。”
周婶子从桌下伸了脚朝着对面的周秀才踢了一下,正踢在他的腿上。
凉茶是儿子孝敬他们老两口的,虽然周婶子并不爱喝那个味儿,可是对面那个老东西竟都要送了人,她还是舍不得
周秀才不动声色的把两条腿都收了回来。
“你不是有事儿找燕姑娘?怎么净说些没用的!”周婶子瞪了周秀才一眼,瞪完才想起自己的相公是个睁眼瞎,她瞪了也是白瞪,对方根本看不见。
周秀才一抖长衫的下摆,随后把两手放在了大腿上,是个正襟危坐的样子,他脸朝着周婶子一言不发,面沉似水。
周婶子赶紧闭了嘴,大气儿都不敢出了。
燕之看着这老两口的做派心里既觉好笑又生出了几分感慨:一物降一物,老秀才平时都让着他娘子,真等着他瞪了眼,周婶子还是怕!
“是这么回事。”周秀才绷了一会儿劲才开口道:“老朽的兄长早就过世了,长嫂孀居多年,如今老矣,想把家兄留下的那片宅子和几亩薄田一并卖掉,投奔儿子去。”
“我们大嫂家的地不多,两亩一分多,她家宅子也盖了二十多年了,倒是砖房。”周婶子没忍住又插了话,结果她一开口,周秀才就闭了嘴不说话了。
燕之低头笑了。
“你说,你说我不说了还不行?”周婶子这回是明目张胆地从桌下伸过腿去轻轻地在周秀才的腿上蹭了蹭:“燕姑娘还等着呢”
“哼!”周秀才冷哼一声,还是受了娘子的一招老美人计!
“此事她说了已有些时日,我也帮着她问了几户人家,都没成。”周秀才接着说道:“老朽知道燕姑娘与阿文还未在帝都置办下宅子,但一直没有问询过,就是怕你看不上。”
这回燕之听明白了,周秀才说了那么多话,原来就是想问问她能不能把他大哥留下的宅子和地买了。
其实,周秀才先前问了一大圈最后才问道燕之头上,并不是怕她看不上那块地,而是怕她没钱!
前两日燕之病倒,她那个小院里进进出出的人都是些生人。周秀才虽然眼神不济但他不是真瞎了,自然知道在帝都的地面上什么人家才能驱使着两匹马拉的车。
既然那些有身份的人都肯屈尊降贵进了燕之的小院儿,那燕之的身份也差不了。
周秀才读了几十年的书,见识还是有的。
他现在确实是有些担心燕之看不上他哥哥留下的那几间破房子和薄田了
“我确实是有意把家安顿下来。”燕之倒是没多想,她对周秀才说道:“至于能不能买下来,也得等我看过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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