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夫人一愣。五年前她且不足及笄之年,只晓得那阿甄哥是这世上唯一对自己好的人,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从不曾有疑一行人做的是什么营生。
王副官见鬼夫人迟疑了,接着说道,“这个年头谁都不好活,若是单单打家劫舍,教训一通也就罢了。可是这烟土,却是绝对碰不得。百年前的耻还历历在目,倒卖大烟是在刀刃上舐血,赚的是掉脑袋的钱,他们即是做了刀下亡魂也不冤屈。”
王副官一席话说的光正严明,鬼夫人一时竟无言以对。她只觉得那里不对,却如鲠在喉说不出来。
“你的性命,是白哥力保的。他说你一个女娃,不谙世事,想来同这些买卖并无关联……”
“呸!”鬼夫人心里刚沉寂下去的火苗又燃起来了。“力保?留我性命,让我受尽欺辱,生不如死,我到还要谢他?”
王副官叹了口气。“你又错了。”
“下令绑你上船的人,不是白哥,是贾参谋。”
鬼夫人一凛。这人她听过,是直军统领冯先生的亲信。当年年纪尚小,没能分辨出这等人物也在船上。
鬼夫人沉下脸,“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白哥情况很不好,听说上面已经准备派人来了。这几年贾先生同白哥一直关系不善,正愁没机会除了我们这一支。对上面来说,苏江号只有一艘,船长却可以有无数个。”
王副官沉了沉,真诚道,“阿鬼,你是个聪明人。白哥是嘴拙不解风情,可当年谁助你谁害你,我不信你看不出来。”
他从怀里掏出了纸笔,压在饭盒上头。“我明日再来。”
鬼夫人在桌前沉吟了很久。
十九年前,鬼夫人生在京城边郊。正是祸乱的年代,母亲一个异族妇女,独自在京郊,没钱没地,生产时留又下了病根,没几年就病逝了。鬼夫人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记忆里,母亲是个不善言谈的女子。她极美,却终日郁郁。鬼夫人同母亲相处时间不久,却从她那儿学来了不少南疆的巫毒之术。
母亲去世后,鬼夫人流离在外,遇上了阿甄哥。他比自己不过年长几岁,是个混混,可却十分机敏,对自己更是像亲妹子一样照顾。鬼夫人知道,这乱世里,能活下来的才是胜者。
一五年秋末,阿甄哥带自己来到盐城,混起了码头,只小半年的功夫,已经小有名气。
鬼夫人回忆着。那时候的确能看到阿甄哥他们偷偷运出来一个个麻包,然后送到不知什么地方去。
难道真的如王副官所说,阿甄哥在倒卖烟土,白船长只是在匡扶正义?
想到白船长,鬼夫人又心乱如麻起来。
之前摔倒时,她清楚的看见了白船长眼角的泪痣,与记忆中某个节点奇异的重合了。
阿甄哥一伙人被杀后,鬼夫人被带上了船,受尽折磨,三天两头被鞭打逼问一些她根本听不懂的事情。
那日她被鞭打后又染了风寒,高烧不退,整个人脱了水几乎昏死过去。
恍惚中有人抱起了自己,下了船在城里挨家挨户找大夫。
鬼夫人头脑昏沉记不清事,可她记得那怀抱的温度,也记得自己抬眼看那人时,正对上的那颗泪痣。
是他。鬼夫人绝望的想。那个带我就医护我周全的人,居然是他。
可又偏偏是他,提刀杀了阿甄哥,烈火熊熊中,他转头对上了鬼夫人的眼神,眼中的寒意深不见底,宛若修罗。
第二日,王副官再来看鬼夫人的时候,鬼夫人在桌前正襟危坐。面前摆着一张纸,洋洋洒洒写了二十余种药材。
“都在这儿了。带我去见他。”
只几天不见,白船长已经瘦削的不成样子。原来鬼夫人下的药并非毒,而是蛊。这种蛊虫以宿主血肉为饲,短时不会致人死命,却会让人精气全无。
鬼夫人将方子上药反复熬煮,又把药渣捣碎揉成丸让白船长服下。半日之后白船长突然狂呕不止,眼见着吐出来的血里泡着两条缠在一起的小虫。
白船长咳的像是失了半条命,筋疲力尽的躺回床上。
“谢谢。”他说道,声音虚浮。“我果真还是小瞧了你。”
鬼夫人看着他这幅狼狈的样子,难得的没有多说什么。走过去坐在床前,揉搓着他手腕的穴位。“你还要吐上几回。不过已经不打紧了。”
白船长挑眉。“是迦迩说服的你?”
鬼夫人没作声,当是默认了。
“你恨我么。”白船长无力的揉揉眉心,问道。
“恨。”鬼夫人答的丝毫没有犹豫。白船长苦笑了一下。
“可你似乎也不同我之前想的那样坏。”
白船长抬手,似乎是想摸鬼夫人的头,却最终还是落在她肩上。
“我们扯平了。”
鬼夫人出门时,夜色已经深了。卫兵跟在后面送鬼夫人回房间。愁云遮去了大半个月亮,月光像是笼了一层纱,飘忽不定。
那天也是这样的暗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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