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永业城内空无一人。
陆风渺独立在月桥石栏上,东风吹得衣袂猎猎摆动。夜色馥郁,他的一双眸子,闪亮静谧甚于月色。
杨花无声飘荡,白水细密的波澜时时拍荡岸边。
他手中捏诀,身法极快,金色光芒自他手中倾泻而出。
广袖一甩,白河中瞬间起了巨大漩涡,白色的泡沫堆积,翻腾的浪花卷积着拍向岸边。河腥味一时掩面。
随着浪声渐息,黑黢黢的河床很快□□出来,凌乱不堪的淤泥水草中赫然摆放着四十八只半人高的坛子,深浅不一,还有一处半掩的坛子碎片。
这四十八只坛子看似摆放随意,实则是个锁魂阵法的缩影,这不过这只是个阵眼。
早先修建永业城的人必定通晓风水。永业东西南三面环山,一条白水穿城而过。这三面的山势向城中倾斜,呈压迫状,一面缺口直面都城,故修建永业时因地制宜,将整个郡布作八卦法阵,月桥位于城中心,横跨白水,连接阴阳。永北建归宁寺,永南修流宁塔,两处皆压制法阵,如此保得永业太平,且可在北边守护都城,于风水,军事皆为要地。
布坛阵之人正是利用永业本身的八卦阵势,联合周边桑洲,伊泽,念西,鹿洲,潼原诸郡,成就了一个更大于永业的法阵,阵眼位于眼前这片白水,以四十九具女尸入坛,摆为锁魂阵,压制阵眼。邪门异常。
“果然如此。”低沉一声,四十八只坛子应声而起,随那白色身影一齐湮灭于夜色。
随即水墙激荡迸泻,巨大的浪花拍打在月桥上,水花冲击着岸边滩涂,原本清澈的白水浑浊异常。紧接着,天边一点银光划出完美的弧度,一枚小小棋子落入急湍之中,忽而月桥下银光大作,白河波浪顺势停歇,翻滚的淤泥也迅速沉降,清澈舒缓,一如往昔。
只有被洗濯冲刷过的月桥,水光明亮了无尘土,无声倾诉着所见非凡。
窗外一阵响动,莲信急忙飘到门口,嘴张得可以塞进一个馒头。
“这是……”莲信指着坛子震惊地看着陆风渺,陆风渺正负手而立,目光深沉。
“很快就会有人找上门了。”
“这这这,里面不会都是尸体吧。”莲信一脸震惊地看着陆风渺。
“不然?”陆风渺转身进了屋。
莲信揉了揉额角:“丢了这么多魂魄,我们居然毫不知情。”
她细细打量着那堆大坛子许久,觉得秦广王可能会好几天睡不了觉了。
她在院子里信步闲逛,吹着夜风。
这院子的确大过寻常规格,虽然修缮得随意,但是很有自己的风骨。梧桐枝叶繁盛,树下石桌正得荫蔽,石子路蜿蜒,花草无人打理倒是长成浑然天成且错落有致,唯有这个池子看着有些乏味,似乎少点什么。
莲信闲来无趣,她咬破手指,血珠一甩,尽落池中。如丝血色在水中蔓延,忽而水上冒出两片铜钱大小的圆圆叶片,很快越来越多的叶片冒了出来,且越来越大,一时半池碧叶堆积。甚至可以听得到莲叶出水的细微水声。莲信笑意恬然,一声响指,六七个嫩粉花苞应声出水,还流淌着晶莹水珠,随即次第绽放了。莲叶半掩娇面,艳红妖娆,似是舞着红裙翩然水上。
这个季节,这个时辰照理说都不是莲开的时候,奈何莲信本是一株红莲,她的一滴血,自然承她的心绪,欣然便开,失意便合。
所谓喜形于色原是有遗传的。
月亮缺了一线,样子有点像白馒头。莲信信步游荡在院子里,坛子似乎被施了法障,空气中没有半丝异味,倒是有药香缓缓飘了出来。
“又在熬药。”莲信喃喃着。
“哗……”梧桐的叶子忽然抖动得厉害。
乱风卷杂着尘土吹得莲信别过脸去,发带飞扬。她利落地祭出莲灯,莲灯火苗不大,但是剧烈地摇曳着。
“阴风。”话音未落,空气中的温度骤然下降。
天边明月一时变得扭曲异常,一如水中漂摇月影。
“风渺!”莲信唤着陆风渺,他已经负手立在门前,长身玉立。莲信暗自长舒了一口气。
“阵眼已破,锁魂阵自然锁不住她们了。”声音一出,令人心定的味道。
莲信看着莲盏,火苗依旧不大:“那,来的是生魂还是亡魂,为何捕捉不到怨气?”
“亡魂。”
此言一出,小院中黑压压出现了一片魂体,像是蜘蛛一般,喧嚣着冲坛子爬去。莲信寄莲灯于半空,缚魂绳一时化作锁链,径直飞去直取最前一鬼的头颅,她一手拖拽,一手化出一把银刃黑柄的月镰出来。那鬼两个胳膊驳着锁链,猛然抬起头来,黑黢黢的脸上依旧是缝了五官的样子,只不过嘴巴已经挣断了粗糙黑线,口角裂到了耳边。它嘶叫起来,一张撕裂大嘴以不可思议的弧度扩张,一团秽气冒了出来,莲信也顾不上掩面一记月镰挥过去,那狰狞的头颅应声而落。刺耳的嘶叫依旧回荡。
她正欲一把掷月镰出去,忽然渺渺萧声传了出来,曲调既非愁苦亦非喜悦,一种淡淡的超然听得莲信汗毛直立。
一道月白光圈以陆风渺为中心扩散开来,他立于梧桐一枝,凝神吹箫。萧声一出,凶灵皆止住了攻势,似是痛苦地蜷曲在地上颤抖。曲调飘渺,月白光圈内线条流动,很快初具规模,银色双鱼咬着对方尾巴随音律游动,外围流云纹逆向流转至繁复,陆风渺衣袂翻飞立于中心,一如天边皎洁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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