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仍虚弱如旧,均臣有时愤得要大哭一场才能释放些胸中鸟气。这些天无论在做事或行路,均臣常在打算夜书问题。他决心在下月起必须将一切用途积省下来充作学费,但此时必须先向裕元一借了。于是这天趁着空余,均臣张着胆,老着脸皮,来到裕元面前,笑瞇瞇地说明来意,裕元倒很温和,允先借给洋十元,均臣说:“我将在下月奉还”。拿到钱连忙至冠羣夜校,问了问报名的“先生”,晚上七时至八时的二级英文科有否余额,“先生”是位身御啡色单袍,头梳“飞机”时发,似一个吃生米饭[1]的人,威风凛凛,气势汹涌,说话像放小钢炮,吓得均臣一大跳,好像要给他吃个“黑虎偷心,海底捞月”来教训教训。均臣虽怒,但是“鸿运”来临前只得耐气吞声,付了七元学费半元杂费。在他回头将出时,忽遇二女生,一看竟是莉霞和阿苹,大家互惊好久,因为他们互相都以为对方去上益友夜校。莉霞说:“姨母说你为什么不向她取报名费呢?现在钱可有?报进名了吗?”均臣连连点头,又听她们说本级教师不知其名,据说是跛足者,惟教书倒很好。没等两位姊姊讲完,均臣就连忙跑回店里。
这日因为是毛全泰老板杨文寿之母逝世大殓,故葛先生上午十时就到大众殡仪馆去了。中午先生回来兴冲冲地说:“杨老板用脱万巴只洋[2]来热闹,今日菜共廿桌,每桌六十元呢”。世上谁说没有“孝子”呢?像这位杨老板为了要“超度”老娘去成“仙”竟用脱万巴只洋,却并不在心哩呢!曾听见有人说,绍兴去年荒灾,人民嗷嗷待哺,有些”不肖“之徒竟盗煮尸肉吃。某村有弟兄二人,其父新逝,二人因饿火燃身,竟异想天开,逆将父肉烹而食之,然被当地村长逮捕,众皆曰彼二人“尔俩大逆不道,敢违天命,不自死,亦得天殛也。”这前后两种人的“孝道”,真大有区别。真想写篇杂文去报上发表,对比两种天壤之别的所谓“孝道”。均臣心里面直想着努力读好书,练本领,然后写文章披露社会种种丑态。
按照葛先生的指示,均臣又送货至新关,顺带去洋卅元给顾姓和张姓小工二人均分,二人起初不肯受,恐其老板沈先生责备,推诿再三。经均臣一再解释,此钱只是新华老板酬谢他们上次传递有关江南所欲售白鬃绳的消息,该消息使得新华大赚一票,而且他们绝不会告诉沈老板的,二位小工听此言始收下。
在均臣的来回路上,见有许多爱国标语,令人肃然,原来昨天是东北事变“九一八”十周年。想起十年前,中国是何等的懦弱柔服,忍受敌人的宰割,毫无一些反抗挣扎。而现在却不同了,许多的勇敢的健儿,用他们的血和肉筑成了坚深的长城,一连抗争已有四个年头,毫不馁气,决不屈服,一切的困难都当作擦耳之风,所以全民族都在深信并盼着国家的胜利早早光临。但目前局势并不令人太乐观,近日来美日谈判,长长地不知有了几日还没结束。在此期中,日人想用其故伎,献媚于美,恳请美援以经济,并借人之力停止中日战争。所以国人非常不安与恐怖,因中日一停战,则沿海航行权﹑经济权,皆被敌人之操纵,非但常土失不能收,而此后将失去了主权,完全变成了是满洲第二。国人还需要神圣的抗战,需要在领袖领导之下,收复失地,决不放弃,直到战斗到没有一个人为止,这应该是所有国人,无论是沦陷区还是国统区人民的一致看法吧,均臣想。
中午后不是很忙,从新关回来后,均臣就开始看报。今日报上说,近来电车售票员揩油极盛,有一售票员因揩油被乘客迫取车票,竟“老羞成怒”将人命当儿戏,推一乘客落车,乘客当即脑壳破碎身亡。另一报导称,西式木器号职工一律罢工,市上著名之毛全泰西式木器号,也就是姨父的那家公司,亦被迫罢工。还有一条报导引起均臣注意:“据天文台报告,明日,1941年9月21日,中午后上海新钟[3]十二时零二分起至二时五十八分正,是五百年来中国难逢之日全蚀,计投地面之黑影五万三千方公里,自里海起至太平洋,计经过新疆、陕西、甘肃、福建、浙江及中国各地境内,将有四千公里之黑影,历时一小时卅一分,福建省全蚀时间为三分廿一秒,乃中国境内最长时间。外地如荷印[4]自希巴尔加经彭加而至西松巴华及南松巴一线之北,将可看见一部分。这可是千载难逢一时的机会,据天文台说,上海可望见九分。另外,全食时气候也会受影响,无线电受阻碍,太阳的黑点会喷烈焰。”
是夜,天狗即将来临的前夜,没有月亮,天一片漆黑,夜很静,却又似乎显得格外的不宁。晚间十一时,均臣他们正准备睡觉,突然屋外嘈杂,他们跑下楼看,原来从隔壁逃过一只大白玉兔,大家忙把天井的门关了,众人在西、东兜拦,拦了许久,终于拉着。这玉兔真美丽,周身是绒如雪白的毛,红色的一副眼睛儿犹如珊瑚一般。他们把牠关在一只大纸箱内,并在放些小菜生梨皮等物,牠很喜吃青菜,还有香蕉亦是很所心喜,吃毕亦如猫一般,用前足洗洗嘴巴。据说兔子的后足假使给人一拉,即会一命呜呼,因其足连带着肠,牠的肚也很脆,受过硬物较重一触,腹皮就会碎伤。喧闹了一会,大家就一哄而散,均臣他们继续上床睡觉。但不知为什么,均臣情绪很激动,不知是因为晚上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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