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莉霞与均臣二姊弟从宁波乡下来到上海,多亏了姨夫姨母的照顾,但毕竟不是亲生父母,多少还是有些许隔阂和矛盾,现在又多了莉霞婚姻这桩事。这天均臣来到学校,只见莉霞一个人坐在长凳上,她一见到均臣,就对均臣说:“姨母说你太不亲热,实不如家麦,衣服类等常常死样活气,也不肯拿来洗补。有时冷淡淡的,表姊秋霞又说你最奸。阿苹阿芳等言语最是异常尖刻,...”均臣听了,觉得很是冤枉,本来想是要自立,衣裳等自己洗,却竟遭姨母不满,真出其意料之外。其实均臣爱姨母仍如己之母一般,决心一切恩果准备慢慢地报答,只是他不善表露,而且对未来的事现在如何说得清呢。下课后,均臣随莉霞一起来到姨母家,进门看到大舅父亦在,原来大舅父刚从宁波又回到上海。大舅父递给均臣一双鞋,惟太大,而价须陆元五角,且是汽车皮底,黑布面,竟会如此贵。均臣又与大舅父寒暄一阵,并从大舅父手里拿过小舅父写来的一封信。信里称,小舅父近因盗匪极多,恐被绑等厄运,已将璋家桥八亩减种。小舅父晚宿在老屋,大舅母等则住己家。又说,小舅父家中衣服用具、谷二千余斤﹑牛一头均被盗去。小舅父连夜去寻,但一无所见,均臣母亲也着了急也拼命去寻,总算强盗生良心,将牛放回。信中又提到均臣母亲对于莉霞的婚姻的看法(所说的是与那个在毛全泰里做玻璃的那个店员),母亲觉得这婚事很好,非常赞成,并说莉霞生日在阴历十月初四未时,以便到时选个良辰吉日成婚,只是不知那店员会不会在上海常住,又或是以后要回乡下的。读完信,姨母小声问均臣:“你姊她觉得好不好?她也不肯说一声,还是你有空去问问她。”均臣说:“恐怕她是不肯说的。”姨母接着说:“你阿爹太顽固,你姆妈[1]又太疑心,你姊也太难做主,让我们不知怎么办。”均臣只有唯唯。姨母忽又对均臣说“你鞋子现在有了,不必写信给你母亲,使她挂念。”均臣说:“我叫她做几双布鞋...”姨母忽脸一沉,严肃地说“你的行动使我恨极了,衣要做,可对我说,不要偷偷写信去,钱要用亦可说,为何问人家去借?”均臣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听了这话,犹如当头一棍,连忙问道:“这是谁说的?”姨母答:“谁说?你自己写信去的。”均臣虽然极力地分辨,但显得无力。均臣将归时,莉霞送均臣于门外,均臣心中明白在与姊下楼一剎那,他们一家一定又有许多话在议论,他又猜想到背后尚有“侦探”跟踪着他俩,听他俩说些什么。最后莉霞对均臣说:“阿苹有时跟我说话时面孔黑得了不得呢!不过你放心,他们喜我也如此,不乐亦如此...”均臣打断她的话连忙问她姨母所说婚姻愿不愿意,莉霞摇摇头:“让他们去吧。”一话未完,果然发现阿芳暗躲在梯边,均臣发之一笑,跨出门。看着莉霞矮矮的身材,忧虑得比实际年龄还老成的脸儿,拖着沉重的步伐关了门。均臣对姊姊的处境满怀担忧:“姊姊在他们羣中,“谄”也不对,恐过份反而憎恨而被笑,“勤”吧,又不要你去动手,“亲热”吧,又会说这个女子是“梁山伯”或十三点。而这个阿苹,虽为初中二年级生,至少总有些人生观念与道德观念,况伊也读过不少名著杂志竟如此的不通,似乎欲压制别人,失其自由做其奴隶。在八一三战前住于我家,虽常与姊要争,但待她不薄,而今却报起仇来,这对得起姆妈吗,我家虽贫,决不坐受人恩,她如此慢慢报复,而何必如此陋态呢?难道显显你的本领,还怎么样呢?而姨母总认为我是一个可恶的呆虫,但谁知我的苦衷呢?”想着阿苹阿芳经常对着姊姊的轻蔑眼神,均臣只有心碎,他想哭,眼泪想涌出来,但路上许多人闪电似的目光,好像在他脸上闪了又闪,他微弱的心灵在受伤了,母亲、父亲、姊、弟,他们忧愁的脸儿,带着期望的眼光,在他的在脑子里浮起来,现在他明了了,人是势利的,只有努力,他需要“m维他命[2]”,他只有作金钱的奴隶,屈服他憎恨的金钱。看!母亲的期待,看!姨母的责罚,她疑心自己是在胡调,但哪里明白他的哀働呢!越想越痛苦,均臣一路上如发狂般地挥着手,想打破一切的障碍和荆棘。
晚上起了大风,睡觉真冷得不堪,虽然盖一条大棉被,但还觉得冷得不可耐。在冷风中,均臣偕着母亲从宁波去沪,并带了几把扫帚给姨母用,上船时要通行证,一荷枪日军在一个个地检查,后来那日人竟用鞭来打,均臣怒不可遏,拿了自备的手枪将他打死,然后胜利地捡起手枪落荒而逃…他猛睁开眼,一看已是早晨六时半了,原来乃南柯一梦。起床后,均臣牙床又痛起来,视之,见下牙门牙下有白点一二,在溃烂着,怪不得早晨起来嘴苦得很。这病大约又是锦华染给的,因锦华从前也患过。总之,一切的倒霉事,均臣都怪在锦华身上了。
上午八时半,均臣就到中国化学工业社帮陆先生去买剪刀皂,只因中国化工工业社卅周年大减价,每组十块,洋四元半,每人限售一组,比市上便宜一角半,所以人山人海,被轧得透不过气来。直到九时开了门,一开门大家即一拥而入,急得老板先生们拦不住,大喊稍缓,惟人们不理仍大肆攻进。均臣被轧在玻柜边,后面的人像潮水一般前挤后拥,真好像一幅“冲锋图”。所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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