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满头是汗的。”她抽出丝帕替他擦去脸上的汗珠,轻柔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颔首笑道:“几日不见,虎儿真是长大了。”上元灯节的那一夜,瘦小的孩子蜷缩在冰冷的墙根儿下,孤苦无依,而今……
也许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他个子抽高了不少,身板也壮实了许多。乌发束起,穿一身质朴的棉布青衫;肤色健康,剑眉朗朗,一对黑葡萄似的眼睛炯炯有神,熠熠生辉,正年少时候,英气勃勃。汗珠滑落,他不在意的笑了笑,虽有些羞涩,带出一股介于男人与男孩间的特殊气质。
他也微笑,双瞳中是转瞬即逝的宁静与哀伤。
“虎儿已经等了姐姐整整三十三日了。”时间对他来说过得太慢了。
自从那日昏迷后醒来,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冰河宫了,被安排在离主楼最远的小偏院里。几次三番想寻姐姐,宫里的护卫都把他拦住了,说是“小姐若是有空,自会来看你”,可是他左等右等,终是见不到想见的人。
为什么姐姐被他们称为“小姐”?难不成是宫里的旧识?
一日,他趁机偷溜了出来,跑了好远,突地听见人声,便藏身于矮树丛中。稍稍探出头来,只见前面有一个偌大的莲池。池边的那个人好像就是众人称为“宫主”的男人,俊美绝伦,正打横抱着一个女子,言笑晏晏。他对怀中女子细密耳语,目光温柔,而后迅速地“飞”过莲池,修长的身影穿梭在碧水上优雅的莲花里,如同仙人一般身姿飘逸。
女子被他放落地面,男人抬手把她耳边的碎发拨好,她也轻靠进他的臂弯里。待她转过脸来,躲在树丛里的他方才看真切——竟是姐姐!正在他惊呆的时候,池畔的男子又抬手细细地调整她云髻上的簪子,她回望,嫣然一笑。
那人就是姐姐说过的“很重要的人”?
好一对神仙眷侣。
是啊,那人和姐姐才是最最相称的一对璧人。
虎儿,一个无名无姓的孤儿,又能是什么人呢?他嘴笨,不会武功,也不及那人俊朗,更是没有身份势力的,自从跟了姐姐,也只懂得做砍柴烧饭的粗陋活计。面对那个大他三岁的美丽女子,莫名的情愫不知何时已在他心里悄悄地扎了根。
或许是因为她全心全意的接纳?或许是因为她微笑着看他大口吃饭时的温柔神色?又或许是因为她不经意流露出来的落寞?
他很笨,想不明白那许多。
他只晓得,姐姐欢喜的时候,他也欢喜。
夜融雪摸摸虎儿的发顶,低声道:“对不起,我该早些来的。”其实,她去看了他两回,他都睡了,也就没叫醒他。剩下的日子因常与紫陌一起,乐不思蜀,听六儿说他被照顾得不错,也就错过了。现在才知道白白害他等着,如今学武强身也是好的。
虎儿摇摇头,扬起一个笑容,牙齿白灿灿的,“姐姐没忘了虎儿就好!以后虎儿去找姐姐玩,姐姐不会赶我吧?”
她微笑点头,又摸摸他的脑袋,“当然了!虎儿这么可爱,姐姐疼你还来不及呢,说什么傻话!”见他微笑着看自己,那种眼神,好像……有什么和以前不一样了。
“姐姐,很快我就能长得比你还高了,是个男子汉了,别再说我可、可爱了。”
她一愣,眨眨眼失笑道:“小孩子家家的,也不许姐姐说你可爱了,闹别扭了?那你练武,也是因为这个?”现在的小孩子坚持的东西还真多,承宁宝宝这样,虎儿也这样。
虎儿急了,一把拉住她的手臂,不自觉吼道:“根本就不是!!我学武是为了以后能够好好保护姐姐!!”他想快点长大,他想变得更强,比那个抱着姐姐、让姐姐日夜思念的宫主还要强!
她讶然,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手臂上传来丝丝疼痛才让她回过神来……虎儿到底是怎么了?
虎儿马上松开手,歉意地嗫嚅道:“对不起……我、我不知道……”少年的脸上又恼又窘,急得一个劲的道歉。
她摇摇头,把手藏在背后,注视着他的黑眸安慰道:“没关系,你说要保护姐姐,姐姐真的很高兴。比起第一次见面,你长大了,也坚强了。”
虎儿先是一笑,接下来脸颊就红了。而后,两人一起在夜融雪住的院子吃了晚饭,交谈甚欢。
“见着小姐了么?”六儿在里屋找不到夜融雪,便连忙跑去问胡尔图。奇怪了,傍晚时候才去了武场的,怎么回头就不见了?
胡尔图摇头,“小姐没来,宫主去了长生殿。”十日一期,夜紫陌为了压制断情丹的药性,正在运功调息,打扰不得的。
六儿想了想,蹙眉道:“方才从武场回来,有封信搁在香台子上。小姐看了也没说什么别的,跟平常一样好好的。这会儿我出来备好洗澡水,人就没了!”突然想起,小姐看到那封信时,扯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竟是有些冷冷的。
“我派人沿着东边、南边找,北边有驻巡,西边是禁区。你去传个信儿,吩咐各楼楼主注意着,一旦找着人了马上来报。”六儿点点头,提气施展轻功而去。
夜色茫茫,月影暗。
冰河宫西面禁区,一直是严禁除宫主以外的任何人入内的。没有残垣断瓦,没有萧瑟尘封,禁区内独独立着一幢楼,题曰“凤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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