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宁也不知道在气什么,近两天也总是躲在书房不见她。趁这机会,六儿和她私下“聊天”的机会就更多了,有意无意常把以前的事情说出来。
院子里修了一个莲池,人造的小瀑布惟妙惟肖,玉盘碧水之上嵌了一朵朵莲,粉的白的,星星点点,那身姿柔媚,却又在风中骄傲得不可一世。这美景映在墨玉般的眼眸身处,却是越发的模糊起来。
不甚浓烈的阳光洒落在肩,伊人娇靠在白玉桥上,青丝未束,雪衣翩然,俨然是径庭小桥流水画中的美人;带着些许清冷淡漠的目光不知看向何方,可眼底澜澜翻滚的分明是回忆。
六儿一路寻来见夜融雪立在桥上,叹了口气,“小姐,入秋了,小心着凉。”走上去为她披一件袍子系在颈间。
静静的任她披衣,纤手指向满池的莲幽幽问道:“六儿,明明已过了夏天,你说这里的莲花怎么还不败呢?”
不太明白话里的意思,六儿道:“那是睡莲,一年四季都开。若只是夏天开花,那总会有萧索残败的一天。”想了想又不清不楚地咕哝了一句,“王爷说小姐像莲……”可能和小姐长相厮守的人注定是宫主,她方才已经偷偷通知宫主来见面了。
夜融雪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道,“莲一株一株地开,很美也很圣洁,可未免孤单了些。”满池的莲花不蔓不枝,却没有两株是紧紧相依不分离的。比任何人都美丽,却也比任何人都寂寞,这就是莲的宿命。
“并蒂莲或许才是最幸福的。”紧紧相依,不离不弃,即便有一日颓了败了腐了化成灰了,仍然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小姐都记起来了?!”六儿蓦地睁大双眼惊呼,兴奋得一把拉住她的肩膀。
她笑睨一眼,“差不多,从以前的事到我在冰河宫悬崖边上……”,欲言却看见六儿悲伤歉疚的目光,她仿若不在意一般摇摇头道:“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不要难过。我还好好地活着,不是么?”伤过痛过也遗忘过,总该有新的开始了。
六儿垂着脑袋低声呜咽,好半天才吸吸鼻子退了开去。忽又扭头看了看四周,才从袖子里摸出一样物事递给她。
那是一个细长的青色锦布囊,接过打开一看,是一支玫瑰玉的两篦莲花簪子。微微有些怔愣,指尖才试探似的轻抚上去,仿佛还能感受到那人的温度。说不上是什么定情信物,只是他为两人打造的饰物,绵绵缠于青丝间,云髻上。
一瞬间,她再次跳动的心仿佛已经飞出了躯壳。
那一夜,梨花树下,琴音骤止。
她一步步地循着梨花香走去,有一位男子在等她,抚琴而歌,衣裾翻飞,紫光流转。
他知晓她的心意,他同她密不可分。
他笑言:“夜融雪,世之佳秀女子也,亦吾之心上人。非我与她,更有谁堪人间之并蒂哉?”
记得一日两人缠绵香榻,她曾经向他抗议身边保卫巡逻的守卫太多了,而他只是叹了一口气后把她搂进怀里低语:“你,我是一定要保护的,用我的生命来保护。因为,你保护的是我的心啊。”
渺渺尘世,处处关情,到底意难平,心难灭。
逢秋暮
时节已经步入深秋,枫叶一片片泛起红晕,有的还现出淡淡的金橙色,煞是好看。王府内宅院里沿途栽有梧桐、木棉、红枫,竟是迎着凉风送爽舞起灿然光景来。
今日承宁早早进了宫,只留侍女通传说晚上在宫里过,不必等他一起用膳了。
十七岁的孩子在想什么?她皱皱眉,好像没惹小祖宗生气啊……
王总管也跟着进宫了,自然没办法打探,也罢,等他回来再说吧。夜融雪同六儿说了想见夜紫陌一面,六儿听了先是愣了愣,而后掩嘴嗤嗤笑道:“小姐别急,我早打点好了,许是今夜呢!”然后不由分说就把她按到梳妆台前坐下,摆弄起桌上一个三层的桃木饰品盒来了。
那些簪饰环佩、绫罗绸缎都是承宁送她的,自然价值连城,皆是皇家的赏赐,其中不乏异国贡物。素来不喜装扮得过于浓重,可心意难拒,所以她每次也尽量取一两件佩戴,承宁看见了总是眼睛一亮笑呵呵的。
替她松松地绾了个蓬莱髻,六儿比着镜面上浅浅笑着的女子孜孜不倦地试问:“这个景泰蓝的凤麟瓒环怎么样?白玉额坠呢?这根络翠的三尾银钗也别致……还有前天送来的金步摇……”
“只要那根莲花簪子就行了。”
六儿知道再说也无望,也只好在髻上斜插上莲花簪,“小姐好歹也戴上这对珍珠耳坠子吧。”她点头戴上,又拿出一个拇指大小的银盒,以指尖沾取涂在唇上,原来那是她改良的加了玫瑰花油的胭脂。
女为悦己者容,此话不假。女人总是愿意为了所爱的男人而改变,希望在他的目光下变得更美,赢得一个温柔的微笑,一个充满爱意的抚触。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紫陌,她的心就好像要蹦跳出来,脸颊也渐渐发热。
六儿低头凑在夜融雪耳边道:“今晚晚膳过后一个时辰,小姐就放心到白玉桥上去。晚些时候我便同他们说,今儿小姐乏了要早些歇息,提早关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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