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宫几乎都有箭亭,其实也是一座屋子,不过四面通透,可以看见外面的情景;而外面通常是一片靶场,并排放着十个草扎的靶子,靶心红彤彤的。
皇帝喝着茶,兴致勃勃指着某处叫儿子:“阿火,你看,这姿势才叫利落!”转脸看见杨盼也来了,倒愣了片刻,才说:“你不去陪陪李耶若?”
杨盼心道:李耶若又不会挨打,可我弟弟会啊!这阵子你老虎似的,把弟弟吓得跟耗子一样,我得保护他啊。正打算说什么,突然意识到:这是皇帝想赶她走啊!她立刻把目光看向箭亭外头。
一排人,站在线后,只能看到十个背影。
只听一声令下,十个人挽弓搭箭,弓弦一扣,顿时拉得如满月一样。皇帝评点:“这是十石的硬弓,若没有把子力气,很难开弓。但是弓能张得开,箭的射程才远,杀伤力才大。”
十个背影都显得英气勃发,紧身的胡服被肩胛的肌肉绷紧了,显出蜂腰猿背的身形。随着参差的弦响,“嗖——”“嗖——”的几声,箭便已经落在前面的靶子上了。
几个人都是高手,无一脱靶,但射得最好的,是左起第二个影子:他的箭正正好好插_在靶子正中的“羊眼”上,而且不歪不斜,不颤不抖。拔箭的小兵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的那支箭拔_出来,都不由“啧啧”两声。
杨盼心里起念。
但是那身影和一年半前又大不一样了,她也不那么敢认。
何况,她本来就只是来陪弟弟的,又不是来找罗逾的。
皇帝说:“阿火,你去找射得最好的那个讨教讨教。”然后拉着杨盼说:“阿盼,你跟我来。”
杨盼挣了几下。
皇帝的手跟火钳似的,不挣扎不痛,一挣扎就被卡死了,一动就跟要断掉似的。
杨盼只能放弃挣扎,被动地跟着走,但是对皇帝的欲盖弥彰深表不满,一张苹果似的脸蛋顿时皱起来,明显的嗔怒。
皇帝把她拉到离箭亭很远的一座小阁里,才撒开手。
杨盼揉着腕子,气呼呼说:“阿父怕我看见什么?”
皇帝正色说:“你和罗逾,有可能么?”
“没可能。”杨盼答得斩钉截铁。
“那你心心念念要见他做什么?”皇帝声音高了点,“你有王蔼,还有沈征,不够挑么?”
他接着来了最无情无理的一句:“不够挑,我帮你再找!咱们大秦的男人,不信挑不出合适的来!”
杨盼心底里叛逆的小火苗顿时烧了起来:我不会和罗逾在一起,我这辈子还想要自己这条命!可是,罗逾被你当贼防着,我不想也被当贼防着!
她几乎要迸出泪花来,颤着声音说:“我没打算跟罗逾怎么样,就像我也没打算和王蔼、和阿征怎么样一样!我这辈子不嫁人,宫里容不下我,建邺总有庵堂、广陵总有庵堂!”
皇帝被她说怔住了,过了一会儿怒气勃发,指着箭亭的方向说:“他就在那儿!左起第二个,个子最高,长得最俊。他还有一身好技艺,开十石的硬弓能如满月,一箭出去能正中靶心,嘴也最甜最会哄少年的女郎们……你去啊,你去找他!将来别后悔!”
杨盼被冤屈得几乎要跳起来:她在父亲心中,就是这样一个只看皮相的肤浅傻帽吗?!
她怎么能受这样的鄙视?她要叫父亲知道,她只是对罗逾有一点关心,她既没有思念他,也没有喜欢他,也没有关心他,更没有爱他!
“去就去!”一贯受宠的广陵公主吼得跟母狮子一样,“我才不怕你这个暴君!”
说完,眼泪就下来了。
她等了一会儿,皇帝在她面前气得打颤,最后冷笑起来。
杨盼对父亲原本是满心的尊重和孺慕,经历过前世的暌违,她更珍惜今世能和父母在一起的每一点时光。
可是她血管里流动着的青春叛逆的血液,那种要与天下为敌的洪荒之力就是遏制不住。皇帝既然不先来抚慰她,那她就走!谁怕谁!
杨盼发足往箭亭而去,她告诉自己:我不是去看罗逾,我也不想他!我就是给阿父看,我才不是他心中那个为了爱变得不靠谱的娇蛮小女郎!
罗逾正在箭亭里擦好他的最后一枝白羽箭,爱惜地放进箭囊里,甫一转身,一个小小软软的身体撞过来,然后在他怀里“哇哇”大哭,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阿……阿盼……”他被面前这巨大的惊、巨大的喜弄得笑都笑不出来,手也不知道往哪里搁。
杨盼“哇哇”地哭着,然后用力捶他的胸脯:“你是个什么东西!我一点都不在乎你!就是打死你,我也不心疼!一点都不心疼!”
小女郎的螺髻有些散,乌黑的头发有一绺翘出了严整的发髻,支棱在青玉的发梳上,鬓边插的一枝鲜玫瑰花随着她颤抖的哭泣而垂落着,白玉一样的耳朵上挂着两颗小小亮亮的珍珠。
她气呼呼抬起脸,脸上糊着泪水。
罗逾心跳仿佛停滞了。
归来的路上,他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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