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原先那些畏惧,反而变作怜悯——越是用强悍包裹着的,越是一个虚弱、胆怯的灵魂。
他终于对父亲说:“我很恨你。我的一切美好,几乎都给你剥夺了。”
父亲玩味地盯着他没有说话。而罗逾觉得自己的脸颊突然一热,然后湿湿的,伸手一擦,不知道怎么居然流泪了,但也不觉得自己羞耻,只是用手背把那两道湿热擦掉,转身离去。
他听见父亲在身后低声说:“宥连……你不说谎,很好。我今日说出来,才发现我其实有多恨自己。你明日再来,我还有话要对你说。”
好长的故事!不觉外头已经一片黑,星星闪烁在天空里,一颗一颗像水晶珠子,又像一滴滴晶莹的泪水,光泽莹澈,渐渐散作一片星芒,又渐渐散作一片模糊的光圈。
罗逾压抑得极其难受。
在这段可悲的故事的某些片段,他几乎想夺过一旁的刀划开父亲的喉咙,又恨不得用旁边沉重的沙盘砸在那个人的脸上。他被欺骗了几乎半辈子,这还不是最惨的,最惨是真相揭开了,他陷入了更巨大的悲伤里,不能自拔。
他几乎是一步一步移回了后殿自己的住处,在门口看着窗户里温暖的橙黄色灯光,怔怔地想着他接下来的打算。然后,才又慢慢地走进去,走得像猫儿一样轻巧,仿佛也要把自己藏起来。
宫人要向他行礼,他一摆手制止了,轻轻揭开内寝的帘幕,往榻上看去。
他的杨盼还像个天真的小女孩似的,正趴在榻上翻花绳,乌溜溜的眼睛,忽闪忽闪的睫毛,小嘴儿撅着,小腿儿甩着,还有翘在那儿圆嘟嘟的屁股,裹在粉红裙子里,也水蜜桃似的诱人。
他忍不住就忘却了满心的悲凉、孤独和羞怯,笑了,还蹑手蹑脚过去拍了她屁股一下,那屁股软软弹弹的,令人忘忧。
她回头也才发现他回来了,小太阳一样笑了:“啊呀,你终于回来了!我都无聊得要睡着了!”
无数的苦痛,见到她欢笑的小酒窝时,突然就都消失了。
往事不可追,今日却可待!
罗逾不由也笑着说:“那你先睡呀,为什么非要等我?”
杨盼嘟着嘴说:“因为你还没有在睡前抱抱亲亲我啊!”然后张开双臂,嘟起嘴唇,等着他的抱抱和亲亲。
她需要他,爱他,一览无余地信任他,也足以让他信任。
罗逾温柔地抱住她,凝视着她花瓣似的饱满双唇,然后轻轻凑上去亲吻她。嘴唇软软的,湿润有弹性,带着花香的气息,她应和着他,手指插在他的发根,又顺着他的背往下抚摸。
亲吻完后,罗逾有些迷惘地看着他的小姑娘:“阿盼,你是愿意的吗?”
她的双眸带着醉酒一般迷蒙的光,“咯咯”笑出了小酒窝,甜甜地说:“当然啦,我那么喜欢你。”
他在这样的幸福感里,突然有泪如倾。
杨盼脸上掉落了他的泪珠,诧异了一瞬,就明白过来,伸出软绵绵的小手去擦他的眼泪,然后什么也不说,把他的头抱在自己的怀里,软侬侬说:“没事的,哭出来就舒服了。”
他呜咽着在她怀里点点头,又撒娇:“我要听你唱歌,我睡不着。”
杨盼老脸一红:“我唱歌可不好听……”想了想不忍拂逆,唱起了一首秣陵的小调:“逆浪故相邀,菱舟不怕摇。妾家扬子住,便弄广陵潮。”
其时广陵已经接海,每年秋潮格外壮阔,但是习惯于水乡生活的男儿和女子,毫不以这江潮为恐惧,反而会摇着小船,唱着这样勇敢的小曲儿,甚至把这样的小曲儿当做小婴孩的催眠曲。
杨盼又唱了一遍:“逆浪故相邀,菱舟不怕摇。妾家扬子住,便弄广陵潮。”
罗逾听着软侬侬的歌曲,却觉得词里劲道有筋骨。他闻了闻她身的甜气息,摸了摸她软蓬蓬的胸脯,也没有任何绮念,只觉得确认了她在他身边,而且他们之间不是他父母那样可悲的关系,而是彼此相爱、真心相待的。
“阿盼,有你真好!”
这一夜,罗逾竟没有像他自己想象的那样失眠,而是沉沉酣酣地睡了个好觉。
☆、第二二三章
身为太子的罗逾五更即起, 到太华殿处理政务。皇帝被挪移到殿中, 但不上座,而是用一座半透明的绡纱插屏挡在御座后面半坐半躺着, 静静听大臣们汇报朝政,有的事指示一下,更多事则说:“太子处置一下吧。”
罗逾站在朝臣的班首, 应答冷静如故, 皇帝似乎对他的状态很满意,等退朝了,便说:“把今日的奏本带到后面。”
他一本本指点罗逾批阅奏折:
“大燕如今版图阔大, 但是原属南楚的地界和原属西凉的地界,百里不同风,千里不同俗,但凡有冲突, 都需要细细处置——若干小事,其实都因背后的积怨而来,而处置不好, 小事就会酿成大事。”
“我朝由游牧而耕织,正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气息, 汉室的世族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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