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夫妇二人在床上睡了,说家常话,自然就说到柳月。牛月清问:“柳月今日怎么穿了我那双皮鞋?我先不经意,她见我回来了就去换了拖鞋,脸红彤彤的,我才发现的。”庄之蝶说:“她早晨洗了她的鞋,出门要买菜时没有鞋穿,我让她穿了的,回来她怕是忘了换。这女子倒是好身架,穿什么都好看,你那么多鞋的,那双就让她穿了吧。”牛月清说:“要给人家鞋,就买一双新的送她。我那双也是新穿了不到半个月,送了她却显得是咱给她的旧鞋。”庄之蝶说:“夫人好贤惠。那我明日就给了她钱让她自个去买一双是了。”牛月清说:“你倒会来事!”就又说,“我还有一件事,想起来心里就不安的,今日清早去上班,在竹笆市街糖果店里看有没有好糖果儿,那个售货员看了我半天,问道:你是不是作家庄之蝶的夫人?我说是的,有什么事?她说我在一份杂志上看见过你夫妻的照片,你家里是不是新雇了一个保姆?我说是呀,是个陕北籍的叫柳月,模样儿水灵;谁看着也不会认作是乡下的女子。她说,人皮难背。我问说这话有什么由头,莫非我来这店里买糖果,是多找了钱没吭声就走了吗?那售货员说柳月以前在她家当保姆的,就咬了牙齿发恨声:这保姆可坑了我了,我从劳务市场领她去我家看孩子,她不知怎么就打听到你们家,闹着要走,要走我也不能强留不放,只是劝她等我找到新的保姆了再走吧。这不,一天下班回来,孩子在家里呜呜哭,她人不见了,桌上留个条儿说她走了!她攀了你们高枝儿了,害得我只好在家看了孩子半个月,工资奖金什么也没了,她倒多拿了我的半月保姆费。售货员说了这一堆,我没吭声,信了她怕事实不确冤了柳月,不信吧,心里总是不干净,像吃了苍蝇。你说是实是假?”庄之蝶说:“我不会心毒得那样的,怕是柳月能干,那家舍不得她走;她走了那家人倒嫉恨了咱,说些挑拨话儿。”牛月清说:“我也这么想过。可这女子模样好,人也干净利落,容易讨人欢心,我待她好是我的事,你别轻狂着对她好呀!”庄之蝶说:“你要这么说,明日我就辞了她!”牛月清说:“你知道我不会让她走的,你说放心的话!”说着就蠕动了身子,说她要那个,庄之蝶推说腿是这样,是要我命了吗?牛月清伸了伸脚腿了,说:“那你要记着太亏了柳月!”趴下身瞌睡去了。
第二天,牛月清去上班,干表姐却把电话打到她的单位,牛月清自然问她娘在那边怎么样?干表姐说啥都好的,早上一碗半红豆儿稀饭,中午吃半碗米饭;饭是不多,菜却是不少的。你姐夫从渭河捕了三条鱼,孩子们都不准吃,只给老姑吃。晚上是两个鸡蛋蒸一碗蛋羹的,还有一杯鲜羊奶。老姑是胖了,也白了,只是担心家里的醋瓮儿没人搅捣,让我给你说,别只捂着瓮盖儿让坏了。再就是啥叨没个收放机,不能见天听戏的。牛月清说,娘这么爱听戏的,她年轻时就见天坐戏园子。也便说了这边的事,譬如醋没坏的;娘的几双旧鞋刷洗晾干了,收拾得好好的;那个王婆婆是来过几次,还送了老太太一副黄布裹兜儿。未了,随便也把庄之蝶的脚说了一句。凑巧,这个中午他们单位的领导要去渭河滩一带为职工采买一批便宜鲜羊肉,牛月清就匆匆回文联大院那边取了一部袖珍收放机和两盘戏曲磁带,要求领导一定去邓家营,打听她干表姐的家,把东西捎过去。但是,牛月清中午回来,老太太却已经在双仁府这边的家里了。一向原委;是干表姐打完电话,顺嘴把庄之蝶的脚伤说了,老太太就立马三刻坐不住要回,干表担奈何不了她,坐公共汽车就送了来,老太太查看了庄之蝶的伤,并没有说什么,只嘟嚷着柳月被子叠得不整齐,桌子上的瓶子放的不是地方,窗台上的花盆浇水太多,墙角顶上的那个蜘蛛网怎么就挑了?柳月不敢言语。到了晚上,柳月和老太太睡一个房子,老太太依旧以棺材为床,半夜里却在说话。柳月先以为是在给她说的,偏装睡不理。老太太却越说越多,几乎是在和谁争吵,一会软下来劝什么,一会儿又恶了声吓唬,且抓了枕头去掷打,我睁眼看了,黑乎乎的什么都没有,就害怕起来,过来敲夫人的卧室门。庄之蝶和牛月清起来,过去问娘,是娘作噩梦吗?老太太说:“你们这一喊,他们倒都走了,柳月正好说歹说着的。”牛月清说:“他们是谁?”老太太说:“我哪里知道?刚才我看着进来了几个,手里都拿着棍子,就知道又是来磕之蝶的腿了。这是哪儿来的,无冤无仇的磕我女婿什么腿?”牛月清说:“娘又说鬼了。”吓得柳月脸就煞白,牛月清又怨恨起来:“娘,不要说了,什么人呀鬼呀的,只吓着我们!”庄之蝶说:“你让她说。”就问老太太:“娘,娘,你吓唬住他们了?”老太太说:“这都是些恶鬼,哪里肯听我的?你明日去孕璜寺和尚那儿要副符来,现在城里到处是恶鬼,只有那和尚治得住的。要了符回来,一张贴在门框上,一张烧了灰水喝下,你那腿就好了。”庄之蝶说:“明日我就去孕磺寺,你好生睡吧。”让柳月也去睡。柳月不肯,就睡了客厅沙发上。”
天明起来,牛月清去上班了,柳月眼泡肿胀,自然是一宿没能睡好,安排用过了牛奶、酥饼、茶饭,老太太翻出一块布来又要做一个新的遮面巾,柳月要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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