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嘁!”郑所长惊讶地扬起了眉毛,几乎要哑然失笑——
“好好好,让他儿子坐着!”
“现在你起来了吧?”郑所长示意老师拉他起来。
他不肯,说:“我跪着。”
“为什么?”郑所长真的糊涂了。
“我有罪。”
“你有什么罪?”
“我没给我娃寻婆娘。”
“啊?!”一屋的人面面相觑。
“我没给孩子挂一门娃娃亲。”老瘌疤说,“我有罪。娃儿想婆娘了。我有罪。”
“哈哈——”一个年轻老师终于忍不住了。
“你是有罪!”郑所长敲敲桌子,“你儿子在学校大搞流氓活动,你们大人是怎么教育的?”
“他没有妈妈。他妈妈上吊死了。”
沉默。
“那……你说这事咋办啊?”郑所长揉揉鼻子,身子往后一靠,摸出一棵烟点上,眼睛望着老瘌疤。
“放过我娃。”
“啊?”郑所长蓦地坐直了,眼睛瞪得像铜铃。
“你说什么?犯了事就这么好了(liao)啊?”
“就凭领导一句话。”
“不行!”郑所长气咻咻地说,“开玩笑,自己犯出事来不承担责任咋行?”
“你这是在杀人。”
“什么?”郑所长拍案而起,“你、你再说一遍?”
“我儿子毁了,我就死了。”
“你你你……”郑所长手哆嗦着,指着老瘌疤,一屁股坐了下来。他办案这么多年,还真的没有碰过这样的情况。
这时陆校长插进来:“我说顾师傅啊,你这么偏袒你儿子,我们做上人的也理解,但这事到底是严重的,我们不做个处理,以后学生还怎么管理啊?”
“你们放我娃走好了。”
“走?往哪走?”陆校长一脸的迷惑。
“我娃上远处上去。”
“噢?你是要转学啊!”陆校长声音大起来了,生气地说,“你儿子一走了之,人家女同学的家长不依怎么办?怎么跟人家交代?难道还要我们学校替你打招呼?”
“我打招呼。我花钱。”
“你以为使钱都能把事塌削掉?人家不会依的!”郑所长愤懑地说。
“那把我当瘟狗打。打死不抵命,拉去肥田。”
陆校长把眼望向郑所长。郑所长“倏”地站起来,摆摆手:“这事不问我!随你们随你们!”气冲冲地出去了。
也不知保连和他父亲是怎样走回家中的。进了堂屋,进仁拉一下灯绳,电还没来。用手在八仙桌上“窸窸窣窣”地摸,抓到火柴了,擦,断了几根。罩子灯点上了,屋内有了晕黄的光。那边,像座山的儿子已“咚”地对父亲跪下了。
一记耳光在夜间发出结实的脆响——
“畜生啊……你!”进仁哆嗦着手指着儿子,喑哑着喉咙说,“你、你……给我、给我对着你妈跪!”
言未毕,已是双泪长流。他抖抖索索地端起罩灯,放在家堂柜上。在石灰墙上,菩萨龛笼的左面有块明显白亮些的长方形方块,那是几年前供巧英亡灵牌子的地方。进仁伸手抚摩着这块方斑,嘴巴抽搐着,一股压抑着的呜咽声便从胸腔里闷雷样滚了出来:“巧英啊,巧英啊,巧英啊……”
哀婉低微的轻唤,如杜鹃啼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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