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栖道:“牛肉怕是难得,倒可买些羊肉解馋,待到山野间冒了笋尖,挖了春笋,炖肉也是鲜甜。”
沈拓笑起来:“要吃牛肉倒也不是没有法子。”他看着何秀才道,“岳丈勿怪,我也只是说说,不行这些糟践事。历来老牛、病牛、伤牛报了官府便可宰杀,那些个闲帮便故意使坏,夜里将牛打残,再或者造些事端,装着无心之过断了牛腿。户主无法,只得杀牛卖肉换钱。”
何秀才听得直皱眉,脸挂寒霜,怒道:“春耕秋种,哪样少得牛?这些人为了口腹之欲,误了农事,简直不可理喻。”
训得蠢蠢欲动的施翎再不敢起歪念。
何栖在桌子底下偷掐了沈拓一把,偏要提起这败兴的话,沈拓握了一下何栖的手,低头用饭,也不管施翎在那挤眉弄眼求助。
何秀才又斥他:“歪嘴斜舌,做得什么怪样,为人一世立身不正,行事不端,枉吃五谷枉着衣裳。”
施翎扬起一个笑脸,赶紧立身为何秀才斟酒,道:“何公教训的是。”心头却想:我与哥哥嫂嫂定计,不知算不算行事不端,那等浊臭之物,打也白打。
过得十二,沈拓去车坊另雇了辆车,收拾了行囊,备了些吃食细软。十三那日午后便闭门锁院,自己骑了马,施翎赶车,先去临水街与曹英汇合,一路招摇着前往宜州。
那侯郎中在柳巷宿了一宿,两眼浮肿,两脚打着飘,回牛家恰遇沈拓一行,立在河边柳下,痴痴望着马车,摇头叹息失魂落魄,倒似自己心头所爱被无赖子抢了去,只恨不能相逢未嫁之时。
沈拓与曹英道:“我们出行,不曾担着事,也不着急。入夜便休,逢店便宿,逢午便食,可好?”
曹英点头,拍手道:“如此甚好,我还担心表弟往日应差,夜以继日,吃睡都在马背上,我一身懒肉,可吃不消。”
等到了郊外,见天色不早,沈拓便勒了马,与何栖道:“阿圆,不如在这停下埋锅造饭?饭毕升了篝火,将就一晚。”
何栖扶了他的手,沈拓轻微点头,二人心照不宣相视一笑。何秀才只道女儿女婿顾虑自己这才一路缓行,早早便停步歇息。
出行在外也没多少讲究,煮了清水汤饼,对付着裹腹。等得夜色四合,众人在马车中睡下。沈拓与施翎二人偷牵了马,二人并作一骑,快马加鞭回了桃溪。
侯郎中这几日夜宿花街,白日才摇摇倒倒地回去牛家。沈拓与施翎趁他小解,塞嘴蒙眼,拿麻袋兜头兜脑装活鸭似得扛了就走。
相陪的妓子等了半日不见侯郎中转来,使了小厮寻找,小厮捂了鼻子左右绕了一圈,回去道:“哪来的侯郎中?连个鸡郎中、鸟郎中都没。”
妓子立着两眼怒道:“这厮手上银钱花费尽了,早几日便要混赖宿资,今晚定是赖了酒钱走逃了。”
鸨母安慰道:“女儿莫慌,再没白吃白喝的,他住在牛家看诊,明日我使人上牛家要银钱去。”
沈拓与施翎一路将侯郎中扛到了苟二抛尸老槐下,随手往地上一抛,对着麻袋不管不问就没拳打脚踢。侯郎中先是唔唔着想要发声扭动求饶,渐渐没了力气,只听咽气哼哼声。
沈拓这才解了麻袋,将人拉出来,月夜下侯郎中青皮红肿没个人样。施翎掏出藏在老槐树洞里的麻绳,蜘蛛捆丝似得将他绑个密实,再与施翎合力将他挂在老槐伸到水面的粗枝上。
侯郎中目不能视,嘴不能言,浑身连个指头都难动弹,吓得黄尿顺着裤腿直淌。
施翎嗅得骚臭味,又给了他几拳。
沈拓在岸边拿着绳,将他吊着离水不过一尺,这才打了死结绑在树上,打个手势招呼了施翎。二人借着夜色,遁走小道,合力翻过矮旧的城墙,唤回马,神不知鬼不觉赶了回去。
二人仍旧在篝火边坐,添了枯柴,侧耳听何秀才、曹英、沈计等人微有鼾声,倒是何栖与阿娣隐有响动。
却是何栖不曾入睡,等他们归来这才放下心,掀开车帘扔了一壶酒出来,笑道:“吃了酒,早些安睡。”
第八十章
春寒料峭, 天色将明未明之时, 桃溪水面雾笼轻纱。一只扁舟满垒了从酒务处批买的酒坛送去何家的脚店, 船夫边点着船篙边打着哈欠, 等行舟至老槐附近,一个哈欠憋在嗓子里, 直骇得抖如筛糠。
一片朦胧浅雾中,老槐怪枝诡伸, 一个似人非人的黑影吊在水面上, 不知是吊死的鬼还是吃人的妖。
船夫手一松,船篙跌进水里, 眼睁睁看着扁舟一迳朝老槐行去, 只惊得三魂齐飞,嘴里念叨:“万天神佛保佑,我不偷不抢,不曾伤人性命, 谋人钱财, 便是贪也不过计较的苍蝇腿肉,你冤死横死,只休来找我。”边念边趴下去,拼命拿手拨水, 试图让小舟逆行。
这又哪里止得顺水舟?船夫煞白着脸, 就盼着自己能吓晕过去一了百了, 偏偏心里怕得要死,却是死活晕不过去。
眼见撞上了, 船夫这才发现原来不是吊死鬼,却是个鼻青脸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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